苦涩月饼 宝鸡 姚伟

   我现在仍然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晴朗，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棉花云，太阳公公露着慈祥的笑脸，一丝秋风吹过很是清爽。一大早起来，就听见喜鹊在大门前白杨树上喳喳喳叫个不停。

爹和娘被生产队的钟声唤到羊虎岭上修大寨田去了，姐姐背着花布书包去村小学上学。奶奶和姑姑正坐在院子里说着话，姑姑是离我们村不远的一个工厂的工人，今天是来给奶奶送中秋月饼的，怪不得喜鹊一大早叫个不停。

奶奶送走姑姑回到院子，把放在小木凳上的小包月饼捧在手心对我说，你姑姑送的月饼，咱等到晚上一块吃吧。我咽了口唾沫，跟着奶奶进屋，看到奶奶上到土炕上，把炕尽头半墙架着的小木箱打开，将那包月饼放了进去。

到了下午，太阳已经偏西了。我的肚子瘪瘪的咕噜噜响，想在厨房里找点什么充充饥，案板上搁着少半碗黑节节面。我撇过脸揭开蒸笼，是昨天蒸的玉米面粑粑馍。我拣起一个发硬的馍舔了舔，又扔进蒸笼里，一着气坐在门槛上。奶奶出去串门了，小屋门半开着。我瞅到奶奶炕尽头的小木箱，眼睛一亮，抬起屁股走进奶奶的小屋里。

那个小木箱对我的诱惑太大了。我跳到奶奶的土炕上，挪过被子枕头垫在脚下，打开小木箱盖，立刻闻到一股香甜味。我解开牛皮纸绳揭开麻纸，里边摞着五块月饼。我取出最上边一块月饼，闭上眼睛默念，这块是我的我先吃了，噗，塞进嘴里，一口吞进肚子里。我真后悔没有细嚼，连月饼什么味儿也没有尝到。我又抓起一块月饼，刚闭上眼睛，就看到娘正微笑着对我点头，军儿，你把娘这块吃了吧。我睁开眼不见娘，捧在手心的是那块圆圆的发黄的散着香甜味的月饼。我慢慢拿到嘴边咬了一小口，一股甜味穿过喉咙甜到心里。我伸出舌头舔着嘴唇，眼眶里发涩，叫了一声娘，一口一口吃完了这块月饼，又不由自主地将两只手伸进箱子，一手抓起一块月饼，大口大口吃起来。

我最后把两只手伸进箱子，反复摸索只摸出一块月饼。我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小馋虫在喉咙里攒动，我哭着叫了声姐，合着眼泪把最后一块月饼送进嘴里。

太阳压山的时候，奶奶扭着小脚咯噔咯噔回来了，姐姐背着花布书包回来了，爹和娘扛着铁锨回来了，我做贼似的溜出门去外边玩。

姐姐喊我吃晚饭，我不敢回去。娘过来说你别耍了，快回家吃饭吧。我低着头跟在娘身后走进院子，圆圆的月亮照得院子一片金黄，晚饭已经摆到小饭桌上。我坐在小木凳上不动筷子，奶奶望望我，嘿嘿笑着，我娃得是想吃月饼了，霞儿，去把奶奶炕头木箱里的月饼取出来给大家吃。

姐姐跑进奶奶小屋里，跳上炕一把掀开木箱盖，翻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奶奶站起来说，你姑姑上午送的月饼我放到箱子了，咋会没有呢，难道月饼会飞走，看我给你取。奶奶扭着小脚进去，我们盯着奶奶看。奶奶在木箱里找了好大会儿，抽出两只空手朝我们摆了摆，奇怪，月饼真的飞走了。

姐姐转过身瞪着我，爹娘和奶奶也回头望着我，我吓得哇一声哭起来。奶奶又把手伸进木箱里说，这里有个窟窿眼，是老鼠钻进来偷吃了月饼。大家回头看，奶奶的手指从木箱角的小洞里伸出。姐姐说，该死的老鼠，让我逮住决不轻饶！

我哇一声放开大哭，爹走过来摸摸我的头说，我娃甭难过，明年日子会好过的，明年中秋节我们一定会吃上月饼的！

我止住哭声，揉揉眼睛，抬起头，圆圆的月亮钻进云里，天空变幻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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