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炉火 □刘永加

大诗人杜甫一生遭遇的磨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唐肃宗至德元年八月，京城长安被叛匪安禄山攻占。此时的杜甫是一个右卫率府兵曹参军的小官，他匆忙从长安逃出，不幸的是半路就被叛军抓回，人身自由被限制。

到了冬天，杜甫还是被困在长安城内，大雪飘飞的时节，杜甫守着早就没有烟火的炉子，思考着。素有“诗圣”之称的杜甫，关心国家关心时局更关心着百姓，他写下了名诗《对雪》：“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瓢弃樽无绿，炉存火似红。数州消息断，愁坐正书空。”

在大雪纷飞的寒冷时节，人们多么希望有一炉火。好在落魄艰难的诗人还能得到炉火的余温，这也许是对杜甫最大的安慰吧。那么大家肯定好奇，在一千多年前的大唐，杜甫火炉里烧的是什么燃料呢？

那时，长安的冬季燃料无非是木柴、木炭、煤炭和焦炭四个种类。

长安人口众多，柴薪需求很大。当时，人们缺乏环境保护意识，为了生存，每年秋冬农闲时节，农民们便进山砍柴，运入京城卖了，以换点米钱。有了这些柴薪贩卖者，长安的普通百姓就可以从东市和西市买到生活所需的木柴。除了普通百姓贩卖的柴薪，朝廷又在岐州、陇州等距离京畿稍远的地区采伐薪柴。在京畿附近的户县、周至、宝鸡、眉县等地还设立了专门的官署，从而确保长安的柴薪供应。可见，燃料的供应是大事，而冬季取暖，更是重中之重，唐朝廷对此非常重视。

百姓用薪柴，自己去采伐或者去市场购买，价格自然就听任市场的调控。而皇帝和官员所用燃料则有专门机构负责供应，唐代负责京城薪炭供销的专门机构是司农寺属下的钩盾署，下设令二人、丞四人，以及府、史、监事和掌固等多名吏员。当长安城薪炭供应不足时，朝廷又会特别设置“木炭使”以加强薪炭的供应，木炭使常常由政府高官兼任。据文献记载，木炭使最早设立于唐玄宗时期，木炭使掌管宫内的薪炭供应，常以京兆尹兼充。据《唐会要》载：“天宝五载九月，侍御史杨钊充木炭使。永泰元年闰十月，京兆尹黎幹充木炭使，自后京兆尹常带使，至大历五年停。贞元十一年八月，户部侍郎裴延龄，充京西木炭采造使，十二年九月停。”

除了木柴，木炭也是唐都城长安居民的主要燃料。大诗人白居易有诗写道：“瓶中有酒炉有炭，瓮中有饭庖有薪。”这里的炭则是木炭。当时的木炭烧造场所主要是长安附近的南山，这一带的农民多被编为炭户，成为专业的烧炭人，所烧炭供应长安。白居易的《卖炭翁》一诗有“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正是这段历史的真实反映。由于长安城薪柴的需求量太大，为了解决薪柴缺乏的难题，唐代宗永泰二年，木炭使黎幹曾建议朝廷开漕渠从外地向长安调运薪柴。值得一提的是，在薪炭供应紧张时期，钩盾署曾经限制过京城官员的薪炭用量：“凡京官应给炭，五品以上日二斤。蕃客在馆，第一等人日三斤，已下各有差。其和市木橦一十六万根，每岁纳寺；如用不足，以苑内蒿根柴兼之。”

与此同时，煤炭也进入了大都市长安，成为了一些人家的炉中燃料。中国发现和认识煤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那时许多地方就在生活和手工业生产方面用煤作燃料了。到了南北朝时，煤的使用范围、程度不断扩大。史料记载：隋代长安和唐代太原附近州县的民众都用煤烧火煮饭。还有记载说，江苏的徐州和山东的枣庄都产煤。但是，由于当时开采技术的限制，煤炭的产量很低，能够进入长安的煤炭不是很多，甚至成了权贵的专享物品，唐代诗人李峤的诗句“长安分石炭”，就是佐证。

长安还有一种更高级的燃料，就是我们今天所说所用的焦炭。据唐《开元遗事》载，“西凉国进炭百条，各长尺余。其炭青色，坚硬如铁，名之曰‘瑞炭’。烧于炉中,无焰而有光。每条可烧十日,其热气迫人而不可近也。”显然，这里记载的瑞炭，无论是外形还是耐燃程度，应该就是今天的焦炭，可见当时西凉国已经具备了制作焦炭的能力，这种稀有的炭种自然也就成了进贡的好东西。从记载来看，一条这种长尺余的炭竟能连烧十日，而且热量高，没有烟，可见其质量之高，就是今天看来也是十分稀有的。因为有了进贡的焦炭，受此启发，大唐也有了焦炭的雏形，唐康骈《剧谈录》载，“唐乾符中（约881)，有豪士承藉勋，日极口腹之欲，常曰：凡以炭炊馔,先烧令熟,谓之炼火,方可入爨,不然犹有烟气。”这里记载的炼火，就是烧制焦炭的过程。

更有甚者，当时权贵家庭竟能用蜂蜜作为黏合剂，把炭屑搅拌捏塑成双凤造型，相当于现在的煤球，不仅耐烧而且美观。据五代王仁裕的《开元天宝遗事》载：“（杨国忠家）以炭（为）屑，用蜜捏塑成双凤。至冬月则燃于炉中，及先以白檀木铺于炉底，余灰不可参杂也。”炭里还要掺蜂蜜，这显然不是一般百姓能做到的，权贵的奢侈在燃料上就可见一斑。五代南唐诗人李中曾作《腊中作》：“豪家应不觉，兽炭满炉红”，描绘的就是这件事。

穷困潦倒的杜甫，尽管在京城做了个小官，可想而知，这些奢侈的燃料也不是他所能消费得起的，能用木柴甚至木炭来填炉膛，应该已经不错了，这也许正是长安普通百姓过冬取暖的真实写照吧！

本版插图王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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