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槐衙村坐落在渭河岸边,古代曾是渡口,也曾有熙熙攘攘的繁华过往和英雄辈出的光辉岁月。如今它退去了昔日的光环,成为众多平凡村子中的一个。其实它大有来头,值得翻开尘封的历史细说一番。
槐衙村,最早出现在文献记载,是明代学者南大吉编修的第一部“渭南志”,距离“县城西北五里”之地,属“三渡七桥”范畴。意思是,槐衙从来是以渭河的消长起伏为其自身命运。
渭河,作为一条内陆河,虽不及黄河、长江那样流长,但是,由于冲击形成的关中平原,广厚福滋,灵启神佑,为中华民族的优秀奠定了人文初始的坚实基础。事实上,我们今天为此骄傲的所谓“一脉相承”,五千年文明,论其实迹,只有渭河流域表现得最全面,最有谱系,最具叙述的生动性。从“泾渭分明”“仓颉造字”,到“文王演易”“太公垂钓”“司马迁祠”,任何一项建树,都为这种族文化的伟大筑就了原创性的基础。所以,就其贡献而言,我一直认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除黄河、长江外,千万不能忽略渭水的作用。在共同构建古老独特的中华文明中,她们应该是缺一不可的三足鼎立关系。
关中自古土饶物阜,文化底蕰深厚,渭河在其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咸阳古渡,不用说是开辟中国第一个一统天下帝国的见证。同样处于下游的渭南渡,无论其经济、政治地位对历代王朝而言,仍显得十分关键。特别是汉武帝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开通“漕渠”后,漕运和渭河在调拨粮食和物资时,有时是并驾齐驱,有时是互补短长。但是,多数时分渭河的运转功能始终发挥着重要作用。槐衙位于渭河南岸,其身后是广袤的良田滩地,不远处即为素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的渭南县府。槐衙原本是一渡口,因为它对面的村名是马渡。天下河渡,从来都是对应的。没有听说一水之间,渡口偏差到四五里的下游,尤其是平原内河,落差有限,水流平缓不湍急。但是,作为渡口的槐衙,名声却远逊于身边的“上涨渡”、“下涨渡”和“蔡涨渡”?为此,我们不得不对“槐衙”村名的由来,作一个尽可能的考究。
关于“槐衙”的由来,槐衙村人一直有两个自信而又充满矛盾的说法。其一是说,他们的始祖为元朝驸马李秀(公元1260年)。其二又说,他们来自山西大槐树移民。这两种说法,由于时间顺序的不可更改,故组成互为否定的因果关系,认李秀,就不能拥有移民身份;认大槐树,就不能以李秀为祖。其实,在近八百年的历史变迁中,槐衙村人也存在着“只闻其名不辨其实”的误传,最终将自己掉入历史的糊涂中。
明南大吉,父子进士,本地官道人。其撰修的《渭南县志》(嘉靖二十年,公元1541年),属渭南建制以来的第一部地方志。该县志论、史、实迹全面,规制可比国史,据论可追先秦,图文并茂,述事清晰,堪为地方志史中的翘楚。对于槐衙村人的矛盾说法,《渭南县志》也有同样描述,只是解读结果大相径庭,不仅不矛盾,还为“槐衙”的由来提供了清晰的思路。“县志”有许多山形水域图,其中的一幅为“三渡七桥道路之图”,里边有“老城”,渭河“三渡”。在渭河滩南岸呈弓背“即当地人称‘龙背\’”的河湾空白晌南,标有一地名“槐树村”。而在“寺观篇”,介绍“宣化观”时,却明确提到“槐衙村”,说其距县城“西北四五里”。由此可以推断,在公元1541年(明嘉靖二十年),距今500多年前,渭南的渭河滩,靠近老县城不远处,确实有一个“槐树村”。槐衙村的“衙”,不是建在槐树村中,就是靠近槐树村,这与“山西大槐树”移民没有任何关系。“槐树村”和“槐衙村”有关系,但是两个实体概念,绝对不能混为一谈。而且,槐衙发展的势头,因为渭南成为渭河河运集散地的缘故,名气一飞冲天,进而“槐树村”这个名字也被其淹没成为传说的配料。
渭河自古就有“泛舟之役”的美名。但是,由于身处平原的原因,河床平缓,水行弯曲,淤沙积多。其致命的弱点是水源靠天,分为枯水、雨涝两季。故而在有籍可考的近三千年,其河运能力基本呈日渐萎缩之状态。据《左传》僖公十三年(公元前647年),“秦输粟于晋,自雍及绛相继,命之曰泛舟之役”。雍是秦国都在现今的凤翔,晋国都绛在现今的侯马古城。当时因为晋国发生饥荒,主动向秦提出借粮,运输几百万石的粮食就是靠渭河水运。说明在两千六百多年前,渭河水运可以从宝鸡一路向东,经黄河抵达侯马。后来,随着秦国定都咸阳,一扫六合,天下物阜尽归秦,渭河在运输能力方面还是能满足国运的需要。到汉武帝时,关中人口的不断增多,西北战火的不断扩大,单纯依靠渭水输运粮食物件到长安,显然是力不能支。于是,元光六年(公元前159年),汉武帝下令开挖漕运,三年而成。到了隋文帝开皇四年(公元584年)又下诏在汉漕的基础上,重新开挖,名“广运渠”,到唐,前后共挖漕11条之多。说明渭水的输运能力一直在下降之中,至于行程里数早已缩短为潼关至长安的三百里不到。唐之后,由于国家陷落为四分五裂,关中的政治、经济一蹶不振,民生凋敝,人口骤减,境内运输不管河运、漕运,基本处于停顿。直到元代,无论灭金之后,还是最终的统一,都为渭河渭南段的繁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槐衙村的历史从此变得有籍可寻。
成吉思汗子孙们从十三世纪上半叶开始,灭西夏、吞辽金,统一北方;下半叶忽必烈统一全国,客观上为天南海北的物流奠定了道路的,安全的,管理的,物质的和人口的基础。这一套行之有效的运作模式,一直为后来的明、清沿袭,从而造就了自唐末,随着长安沦为废都,关中几近凋零的五百年之后,陕西商人再度崛起,秦人“会馆”遍地,就连京畿之地的京津唐一带,陕西人的势力从来是不可小觑的盛况。这其中,首先是唐中期的喝茶之风形成,传到食油腻的少数民族那里,就变成每饭必饮的程定。以茶叶为拿捏的“羁縻”政策,不仅对外族管用,同样对域外的夷蛮之国也管用。这是继“丝绸”以来又一大壮举,激活了百业,富裕了百姓。那么,地处关中的渭南,距离产茶的两湖、四川最近,无论旱路、水路;又与需要大量茶叶西北的少数民族最近。所以,对供需双方而言,几乎是相互往来的咽喉要道,必经之地。长期以来,人们习惯于称道晋商如何辉煌,却忽略了晋商去往北地贸易的拳头产品——茶叶,它的每一片,每一驮,必须从渭南的渡口、码头起运,才能到达绥远、包头、库伦、恰克图。
山南海北的货物齐集渭南,等待水运、陆运是一回事,关键是必须经渭河轮渡,这样就需要大的码头用来仓储,作为货物流转的集散地。而符合这样需求的地理位置,只有靠近渭河,身后南面又有大片广博滩地的槐衙,其邻村不是河面宽展,就是水深临渡之逼仄,论条件优越、适合装运屯集来说,其他渡口根本难以和它相比类。
槐衙作为码头又上升为衙署,完全得靠一个人在忽必烈朝的得势。此人即为驸马李秀,槐衙村人坚信他们就是其后人。有关李秀,南大吉《渭南县志》讲:“元李秀,张村里沈家坡人,中统初,斡罗真驸马,下管领本头下京兆等处民户总管。”而且,这个“下管领本头下京兆等处民户总管”,一直被承袭,从其子抟宵到孙存义再到重孙承师,也即从世祖中统(公元1260年)到大德(公元1297年)后,前后四代近五十年不变。“民户总管”是个啥官,说白就是食俸禄,今天得叫“税收局长”,具体负责京兆(包括渭河南岸的渭南)的税务。那么,身在西安为官的李秀,如何又在渭南渡口边的槐衙,而不是其老家沈家坡(渭南市临渭区阎村镇一带),经营设衙落户。其中缘由,笔者认为,李秀不仅只管京兆地区的税收,还兼顾着渭河南段的河务管理和税收。因为,中国历来的河官,无论漕运、河运,以及后来的海运,都是受命于朝廷的统一认命,其隶属关系也于地方政府没有直接关系。于是,在靠近原有的“槐树村”,或在其村的远处,就有一个管理河运码头的衙署出现了。从此,“槐树衙”简称“槐衙”就正式亮相,经一代一代李姓大户的维持,近八百年流传至今。
“槐衙”的历史和名称的由来,唯有这样的解释才显顺理成章,不然,“槐树村”一变而为“衙”就有点突兀。作为“槐衙”李姓始祖的李秀,官在长安,家在沈家坡,其后人却集中在渭河边的“槐衙”村,就更有点离谱得出奇。当然,李姓大户能在占尽水陆运输的“槐衙”地段,一劳永逸的发展,如果没有成为皇亲国戚或地方一品大员的世袭李秀子孙,也是永远不可能的。事实上,李氏家族不仅在槐衙设“衙”开局,而且,还在“衙署”的基础上,修城设户,建市养廛。有效管理,壮大了市声,使其声誉远播,成为响彻关中内外的名埠大镇。有关“槐衙”的盛况,当地村民有一段流传久远的妇孺皆知的顺口溜:“四个城门,三十六条巷。李主户四小家人。七大家八小家,二十四个盈户家”。具体是讲,槐衙所在,其规模之大,为四门,三十六条巷。城中李姓为主户,其家丁共分四姓,分别守护:辛氏的东门,谷氏的北门,郭氏的南门,张氏的西门。其实,从管理的角度看,这四大门既是职守,也是税收。相当于今天的一个总局,下辖四个分局。当然,这样的格局突显了封建时期“官办民营”的特色。总之,这一则精准描述,充分展现了槐衙在过去七八百年中的辉煌,尤其是明末清初的四五百年间,中国社会随着国土面积空前绝后地扩大,国力的强盛,民间社会生活的活跃,一个商业繁荣时代的形成。
中国社会的转折点是发生在鸦片战争之后,拿捏人的茶叶失去了垄断,商人的利润成了断线珠,直线下降。再加上内外交困,国库空虚,每有银用,商人便成首当其冲的刮金板。这一点,你从八国联军进京的“庚子之变”,老慈禧带小皇上一路西奔,经山西到陕西,其靡费之巨大,并不是来自公帑,而是取自沿途的富商大户。可见,国尚且紧迫如此,民营又复如何?正如水利专家,槐衙村人李应泰先生回忆道:“槐衙村在县西北三四里,城垣新筑,制有四门。人家东端富,西端贫。渭水由西而来,经流村北门之外。山西省之盐、炭,湖北省所来之洋布,由船转运渭南者,俱由此登陆。近年陕省变乱,渭水西路阻塞。全省之盐、炭俱落于此。甘肃省水烟,陕西省棉花亦由此航行汉口。各省商货行店则设立村中。槐衙村者,渭邑之大码头也。渡口曰上涨渡,过渡之人俱经村而往行省城。村中饭店林立,亦渭邑县北要道也。”
槐衙作为商埠码头,其命运的结束是1934年,陇海线铁路到渭南。不久之后,渭河由于南北变道,旧槐衙被河崩到现在的主河道中间,村民随地四散而居,最大一支仍集中在“宣化观”南面,维护着“槐衙村”整体的存在。
槐衙历史久远,家族源远流长。万年积累万年财,其经营方式是屯田加从商。再加身处渡口要津,接触四面八方,所以,思想不落于保守,最易得风气之先。1840年后的一百年间,西风劲吹,槐衙人率先破庙办学,鼓励孩子上学堂,接受新知识,尤其在提倡女子教育方面,一直领先于渭南其他村邑。有一谷姓人家生有四女,其中三个均为“女子中学”毕业,这在二十世纪初的中国社会堪称奇迹,更别说是远离大都市的闭塞偏远的大西北。由于重视教育和人才培养,故从推翻清朝,到抗日战争,再到新中国的成立,槐衙人始终不落于时代之后,紧跟进步的潮流,为民族的振兴,国家的强盛,人民的幸福担当着责任,贡献着心血,忍受着艰辛。
李维屏,槐衙村人,北大预科生。中共陕西早期负责人,后在新疆从事地下工作,1945年和毛泽民一起被军阀盛世才杀害。
李潘侯,槐衙村人,参加过辛亥革命,台儿庄战役,徐州战役,武汉保卫战等。国民党军中将参谋,在著名的“西安事变”中,受周恩来委托去和驻扎在潼关的同学陈城谈判,避免了各方混战的同胞自相残杀。
槐衙村重要级别的人物,团以上如和杨虎城称兄道弟的刘杰三,在军阀刘镇华围西安时,任骑兵营长。石干峰,抗战时任驻大荔防空总司令,新中国成立后是宝成铁路总设计师之一。石兴亚,创作剧本《凤落池》,上世纪五十年代风行全国。李健高,中共地下党员,新中国成立后,任西安外国语学院党委书记。李锦峰,早年投身革命,1949年后任航天部502研究所所长。至于连以上军官,槐衙村随处可见,像我岳父刘治中,参加过著名的“昆仑关战役”。这些人在国难变乱中能脱颖而出,主要仰赖其自身的文化修养,他们参军前至少是初中程度。像李潘侯、李维屏、石干峰等均出自高等学府。至于曾任瑞泉中学校长的何明山先生,更是留学日本的早稻田大学。
槐衙,这个极其普通的村落,在其过去的岁月却背负着不凡的经历和渭河的光闪。中华民族的伟大和厚重,从槐衙村的身上让你感受着神奇和激动。什么是爱国,什么是家园,对脚下这块土地的了解,就是你对祖国热爱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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