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老了 ◆李星涛

照完镜子，转身瞬间，一道寒光突然闪过。镜子挂在洗浴间的墙上，阳光射不进来，哪里来的闪光。仔细一看，寒光的源头原来是鬓角的几根白发。前年，头顶的白发还稀疏可数，可今年，妻子替我拔着拔着就灰心了。说，老李，倘若白的都拔掉，你就变成秃子了。现在，白发竟蔓延至鬓角了，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老了。

老了，对着镜子笑一笑，眼角的鱼尾纹立马就成了一把大扫帚。额头的皱纹也泛起了一排排海浪，挡也挡不住，使劲将头发往后面挤。早些年，常有年轻姑娘喊我“大叔”，我表面应答，内心却非常不满：“大叔？我有这么大吗？”如今，不要说别人喊我“大叔”，就是有人叫我“爷爷”，我也坦然接受了。

常言道：“四十三，花眼关”。可我过了五十了，依然还能看清针眼。打开《聊斋志异》，照样可以看清楚一行行黑蚂蚁的触须和爪子。就在我洋洋得意之时，眼说花就花了。今年三月的一天，突然发现书上的那些蚂蚁像是厌恶我似的，老是向目光外面爬，而且越爬越远，只剩下一行行模糊的黑点点。原以为是光线太暗所致，可打开灯细瞧，那些亲切的蚂蚁还是不听话，怎么也不愿意往目光里聚集。睁大眼睛，可看到的蚂蚁却像是刚从一场残酷战斗中走过来的伤兵，不是少了胳臂，就是断了大腿。无奈，我从同事那里拿来老花镜戴上。这一次，蚂蚁们清晰地露出触须和爪子了。

晚上散步，往日里四百米跑道可以疾走十五圈不累。现在走至十圈，膝关节就疼了。下班回家，一上楼就悔得肠子青，当初要是不买五楼，而是买一楼或者二楼有多好。打形意拳，有一招叫虎扑，左右连续两势，收势要求下蹲，以便双掌往后带出虎扑之力。可左势打出去，刚想亮出第二势，腿却不争气，酸酸的，怎么也腾跃不起来。我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猎物在我招式未使出之前逃走了。

睡眠时间短了。即便是晚上十点上床，凌晨四点也会准时醒来，然后就干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海阔天空地胡思乱想。又不能如此早起，只能打开电视，闭着眼听声音，直到听觉疲乏，这才不知不觉睡去。再次醒来，天还只是蒙蒙亮。

酒依旧喝，喝多了常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摸到家的，想起来后怕。唯一的好处是，酒多了就会想起逝去的亲人，想起那些储藏在心里的往事。其情境就像是水流罅隙中的空心轴儿，眼看着一眼银亮亮的空洞旋转着钻了下去，身心均感到久违的怡悦和酥颤。也就是在这时候，才会滋生年轻的感觉。

作家谌容曾写过一篇小说，叫《减去十岁》，故事主题说的是如何积极地面对年龄。我认真读了，并有感而发，写下《残荷》一诗。诗在一家杂志上发表后，我读了几遍，诗中虽然充满了不服老的情感，但毕竟是借着残荷这个意象抒发出来了。从诗的源头上看，我还是承认自己老了。

老了，世事的沧桑渐渐在身体内筑起了一道道壁障，心也变得有些麻木。愤怒的心情也还有，但只是在心里怒着，再也不会形于色了。看惯了惊涛骇浪，世事沧桑，知道前生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对待别人便不自觉地多了一份宽容。

朋友越来越少了，但却越来越精。朋友一词的内涵也被自己诠释得触目惊心：将一瓶酒平分而饮的，不一定是朋友，而把一粒米掰开来一人一半的，一定是朋友。真正的朋友应该是藏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这句歌词中。有时，即便是半夜被一个人电话从梦里吵醒，但却一点不觉得突然，这人是挚友无疑。

打开书橱，捧书重读，蓦然发现生活中的一些话语，一些经历，现在也随着书上的一行行文字开始相融，开始印证，开始质问。迎面扑上来的，不仅仅是那些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文字，还有缭绕的生活气息，栩栩如生的黑色人群。

“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感伤之余，我告诉自己，在以后的岁月里，生活自然一点，为人宽容一点。我们虽然无法阻止岁月的脚步，却可以放松心态，让自己老得慢些，老得优雅，老得有品位，这也是一种境界。

作者单位：五河县新集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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