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人张耀文

戊戌年的正月初十深夜，站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昏暗的路灯光线下，我的眼睛倏忽间朦胧了起来，细看着手机私信简直不敢相信，就在刚才飞机落地的刹那间，手机信息上显示，张耀文去世了。信是他夫人王道桂老师发出的，这消息让我震惊，怅然许久，几近晕眩。作为耀文先生的生前朋友，我实在有太多不能忘却的往事，历历浮在眼前，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大约是二三十年前的八九十年代，我还居住在共青团安徽省委的大院里，当时这个院子里在外单位上班的人很多，据说经常有一个人，朴素的打扮夹着一个朴素的公文包，在院子门口进进出出，他好像每次上班时间比别人都早，而下班时间比别人都迟，是那种除了工作认真其他都很平常的那一类人。听爱人说，他叫张耀文。

他生前曾先后担任过安徽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省人事厅厅长、党组书记，省编办主任，省人大常委会委员、人事代表选举委员会主任等等，这些都是管理干部和人事工作的要职，可谓位重权重，而他却一直低调待人，关心干部，秉公处事，效忠职守，他对于安徽的人才发现和培养，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无私无我无私奉献！

更为难得的是，他本人虽然从事管理工作，却有着少有的知识分子和文人的情怀，这一点尤其让人感动。那是新世纪初叶某年，我因为工作上的某个事项需要办理，正不知道怎样，有朋友告诉我，省人事厅新来了一位办实事的好头儿。在朋友的怂恿下，我冒冒失失地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说了段令我感慨万千的话，他说，你虽然不认识我，但我一直很喜欢读你的作品，你看你看，我这里还有你刚出版的著作呢。说着真的从抽屉里找出来，我当时小有惊诧。他还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是国家的财富，最应该受到尊重和关心，短短几句话留给我难忘的印象。

我了解张耀文不只是自己的印象，他的很多故事总是在文化人中广为流传，据说有一段时间，安徽省的高级职称必须要过外语考试的关口，有的老年专家尽管著作等身学术造诣深厚，甚至为国家做出过杰出贡献，仅仅因为年事已高，外语考试不能过关，就被挡在了评职之外，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张耀文管人事之后，立即下文改变了这个机械化很多年的政策，使得一批优秀人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岗位。还有一个故事，任何人听了都会感慨联翩：安徽有一位业余画家，自称为野逸派，画的却很不错，因他曾经是体制内的人员，后来脱离了体制没有了工作，连工资、福利、医疗保障以及一些起码的生活保障都没有了，事业和生活经常碰到困难，张耀文听到了这个消息，居然三顾茅庐，亲自登门去了解和解决问题，有一次去了，主人不在家，张耀文竟然在这个人的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

这一类故事，在张耀文的生活词典里处处可以找到，这些作为一个共产党分管干部和人事工作的领导，真真实实是难能而可贵的高尚的品质。近年来从中央到地方都在强调为人民服务，要求领导干部走到普通职工和群众中才能心里有数，让普通职工和群众获得感不断增强，才能心有灵犀一点通。而这些品质，张耀文早都做得十分出色了。可惜天不假年，上天对于优秀的人品总是那么吝啬的。

我应该是了解耀文先生文化和历史知识品味的知情者之一。这类品质在厅级以上领导干部中是十分珍贵的。他早年毕业于大学中文系，对于文化文学都有极大的兴趣，记得有一次他和我说到陈独秀，居然说出了很多大众读者不知情的人文历史，当时我正在写一部关于陈独秀的作品，表示出极大的惊讶和佩服，他谈文学，也是侃侃而谈，知情达理，仿佛有过很精道的研究。他甚至对于书画人物的作品都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一个通文化历史和文学艺术的人去从事干部管理工作，他说，这样也有它的好处，使得我更加了解文化艺术人才的重要和不易，我就会更加尊重他们，爱护他们，了解他们，为帮助他们做更多更好的工作提供方便！

《易·系辞上》说：“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我有意将此文的主人定义为贤人，我认为耀文先生是有才德的人。张耀文的一生极其不易，他和共和国同年，从一个五河县的青年成为大学毕业生，又在工作中不断取得不平凡的业绩和进步，这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最近这几天我都在感伤中度过。想到人生若梦，皆是无常，无法回忆。因在外地不能去合肥送别这位老朋友，仅以此文作为对这位我所尊敬的人物的一个吊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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