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记忆 齐友好

小时候,每当秋螂开始叫了,我们便日日盼望中秋节快点到来。

那时候,农家房前屋后的柿子树上,结满了小灯笼似的青柿子。柿子一般要在十月中旬才会自然成熟。柿子还未成熟的时候,老人们经常叮嘱我们,柿子没熟不能吃,灼嘴(蚌埠话:嘴巴麻木,感觉嘴紧巴在一起的意思)。

想提前吃到甜甜的柿子,就得烘。中秋节的气氛是从烘柿子开始的。为了让家里人过节能吃上可口的柿子,从八月十四开始,爷爷先从树上挑选出几十个大一点的柿子,再选址造一口“柿子窑”:在地上挖一个直径半米左右、深约一米的窑洞；洞外面八方先掏七个直径十厘米大小的圆形烟道,第八个烟道的方向挖一个深一点、大一点的柴坑。柴坑挖过窑洞的底端半米的位置,与七个烟道相通。柿子窑造好之后,爷爷把青柿子在窑洞里层层叠叠地码放整齐,距离洞口二十厘米盖上柿子叶,上面再覆一层土,就可以烘柿子了。奶奶早已准备好麦穰、稻草和粗一点的木棍。麦穰引火,稻草慢烧个把小时,木棍先烧成炭,再填入柴坑里,吹灭明火,依靠炭火慢慢烘烤半天才好。烘柿子是既考验耐心,又需要经验的活。每年都由爷爷奶奶共同完成。爷爷摘柿挖窑,奶奶烧炭填火。爷爷干的是力气活,奶奶全凭经验和技巧。

柿子烘上半天,剩下的全部交给了时间。第二天清早,孩子们还在熟睡。爷爷奶奶早早扒开覆土,掀开柿叶,从柿窑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红通通、晶莹剔透的柿宝。爷爷端着笸箩,奶奶趴在窑口,动作轻轻巧巧,就像拈起一只只刚破壳的雏鸟。孩子们早饭吃了团圆饼,奶奶才从藏好的柿筒里取出几只柿子,只当是孩子们的饭后甜点。经不住诱惑的孩子,三口两口就嘬完了。矜持的孩子会收好,等着玩累了、热了,再像喝蜜一样,悠闲地吸掉自己的柿宝。孩子们都知道,奶奶藏的东西可不好找。吃上入口即化的柿子,中秋节就正式开始了。

杀鸡是中秋节当天的重头戏。一大清早,娘就烧好了一大锅开水,等着胆子大的父亲把鸡杀好。父亲先把菜刀磨得锋利,拿一个干净的碗,碗里倒上清水,少放点盐,搅拌均匀。随后,才到鸡栅里抓那只早已物色好的大公鸡。父亲把两只鸡膀子攥在左手,右手顺势一推鸡头,鸡嘴也抓到了左手里……碗里接了一些鸡血,似乎溅出的也不少。鸡杀好了,扔在院子里。起先它还蹦跶几下,后来就一动不动了,剩下清理的工作都交给了娘。这时候,细心的女孩子会在鸡没被烫毛之前,从尚有体温的鸡身上拽几根色彩艳丽的羽毛,夹在不用的书里,等到冬天来临的时候,留做毽子用。

我们小孩子最快活的不仅是过节吃上甜甜圆圆的五仁月饼和红烧大公鸡,还有天黑以后久玩不腻的捉迷藏。中秋时节也是水稻收获期。稻草是喂牲口的好材料。刚收的稻草不晒干水分是不能堆在一起的。谷场上、路边、空地里……村子里的角角落落都晾满了刚收割的稻草。新收的稻草带着新米的清香,是孩子们捉迷藏最好的庇护所。月影里,家家户户的孩子呼朋引伴地来到一片空场上。大家分成两队,在约定的范围内,一队先藏,另一队寻找。躲藏的孩子挖空心思将自己隐藏起来,另一队想方设法找寻,发现对手就像寻到宝贝一样惊喜,如果谁被别人逮到,本能地大叫一声,表达着暴露的失落。这不仅是孩子消遣时光的游戏,更像是一场简单的智力比拼。趁着皎洁的月光,大家疯啊、闹啊,不知不觉已经深更半夜了。最好笑的是,玩累了、困了的孩子,躲在稻草地里,居然睡着了。伙伴们实在找不着,也就回家睡觉了。家里的大人们劳累了一天,早已睡下了,根本想不到被遗落在稻草底下玩捉迷藏最棒的那个孩子……其实,那个在稻草里睡一夜的小朋友是我。

爷爷奶奶烘一窑甜蜜的柿子,父亲和娘烧一大碗香喷喷的鸡肉,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吃一顿节日大餐,伙伴们在一起忘乎所以地游戏,这是我最难忘的中秋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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