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冬瓜当作肉 殷祥琴

我的童年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结束的。那时,我的家乡和中国许多农村一样,经历着贫穷。

记忆中,那是一个以工分记录农村家庭贫富的年代。我家每年都入不敷出。还好,母亲是个特别勤快的人。每天下地干活中途休息或者收工时,别人都忙着往家里跑,她却忙着往地里跑。在自家地里种点青菜、萝卜、冬瓜等蔬菜。

在那个票券年代,吃肉对寻常百姓来说,是一种奢望。大部分家庭,只有在过年或者是有贵客光临才能吃上顿肉。每当我们抱怨无肉可吃时,母亲总会这样对我们说:“我们的大冬瓜比肉还好吃呢!它是‘大肥肉’!而且,我们的冬瓜是土里长的,这‘肉’还很接地气呢!”于是,我们就把冬瓜当作了肉来吃。

每年秋末,母亲总会把丰收的冬瓜一担担地挑回家,贮藏在闲置的茅屋里。看着一个个颜色各异、形态不一、全身穿着白衣、长着细毛的大家伙静静地躺在屋里,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心里都乐开了花——冬季我们不愁没“肉”吃了!

通常,母亲会把丰收的冬瓜分三部分处置:把一部分用稻草盖好,作为每天午餐的菜肴；一部分切成一圈一圈的,挂在树上或者系在绳子上晒干,放在大桶里,作为大雪封门时的应急菜肴；一部分则被切成长方形或者正方形的厚块,放进酱豆坛子里。经过一段时间,酱豆的汤汁和盐分都会浸入冬瓜里,吃的时候,连同酱豆一起放入锅里加热即可。

那时候,大多数农村家庭买不起食用油,都是买最便宜的肥膘炼成油作为食用油的。母亲经常会在烧热的锅里先放入少量的猪油,再把酱豆连同冬瓜一起放入锅中加热后盛出来,作为我们每日早晚的下饭菜。一块块厚厚的冬瓜在酱豆汤汁的浸泡下,红得诱人,闪闪发光,俨然是一块块美味的肉片!大多数时候,饭还没吃完,冬瓜已被我们抢个精光!

中午呢,母亲则会把新鲜的冬瓜切成厚厚的长方形或者正方形块子,放上猪油和酱油红烧一下,就成了我们口中的“红烧肉”。有时,为了提高我们的食欲,母亲还会放上瓜瓤,美其名曰“筋膜。”染上酱油的冬瓜片加上“筋膜”,看上去和肉一模一样。甚至多了肉所没有的立体光泽!吃起来清爽不腻,又不失肉的质感。每次一开饭,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便会争先恐后地把盘子往自己跟前拉,把“肉”抢到自己碗里,然后,头也不抬地扒着饭菜。碗筷碰撞声和着我们的咀嚼声,汇成了一首欢快的曲子,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面,在暖暖的冬日正午缓缓流淌、静静延伸……

邻村的王叔叔是我家的常客,他最喜欢看我们“吃肉”时的样子了。那是一个暖暖的冬日正午,我们一家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午饭。“哇,好香啊!”王叔叔还没进门就大声叫道:“你们吃什么啊?也不喊我‘闻香到’一声!……”“我们家吃的是大肥肉!”弟弟调皮地说。“大肥肉?那我可有口福了!”王叔叔边说边凑近盘子,“还真是肉呢!我要尝尝!”说着,他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片“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你这个小东西,竟敢骗我?明明就是冬瓜!”他脸上堆满了诡异的笑容,对着弟弟大声吼着。我们一家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不过,这冬瓜确实像肉呢!看,这形状、颜色还有口感!更主要的是这几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吃相,让人感觉确实在吃肉啊!”在他的感慨声中,在筷子与碗的撞击声中,菜盘见了底。

的确,在那个“且把冬瓜当作肉”的年代,冬瓜带给我们的不仅是身体的成长,更是无穷的乐趣,并使“以苦为乐”的种子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生根、发芽……

多年以后,肉霸道地把冬瓜挤出了我们的餐桌,也把我们“以苦为乐”的情怀消磨殆尽,带给我们的是各种症状的亚健康。去年五月份的体检,医生告诫我:内脂较高,体重超标。建议我:远离油脂,适量运动。我下决心远离肉类。可是,诱惑难抵啊!无数次,看着满桌的美味,望着同桌人酣畅淋漓的吃相,我垂涎欲滴、欲罢不能!有一天,我又想到了被冷落了多年的冬瓜,想到了那个“且把冬瓜当作肉”的年代,想到了我丢失了多年的“苦中作乐”的情怀。

对呀,且把冬瓜当作肉,我要重拾“苦中作乐”的精神!

作者单位:淮上区淮滨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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