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艳才女冯小青 □顾丽

“烛花剪梦恨难双,雨暗罗衾泪暗江。一自孤山春尽后,荷花柳浪枕幽窗。”这是《十独吟》中的一首诗,曾出现在电视连续剧《红楼梦》里,记忆深刻。作者是明朝的冯小青。

冯小青是明代著名的女诗人,美貌且有才华。但她的感情经历却非同寻常,人生也无比短暂,从她的诗词里便可深切地感受到她孤独落寞的情怀。

一、早慧福薄,寄梦人生

冯小青出生于明朝万历年间江苏扬州一个富人之家,自小她就生的秀丽聪慧,因父亲去世早,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曾做过女塾师,所以能读书作文,且通晓琴棋书画。受母亲熏染,冯小青也是“精涉诸艺,妙解音律”。

冯小青十岁那年,遇到了一位化缘的老师太。老师太见了冯小青,觉得她与众不同,便念了段心经考她。结果冯小青是过目成诵,一字不落。老师太很是惊讶,郑重其事将冯小青仔细打量,对冯母说:“姑娘早慧福薄,不如舍与贫尼做徒吧。”母亲视冯小青若珍宝,哪里肯信。老师太又说:“如果不舍,千万不要让她读书识字,否则会折寿短命。”母亲气怒,不予理会,拉起冯小青,匆然离去。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江水绿如蓝,山花红欲燃,冯小青目送老师太渐行渐远,心中默念心经,却不知其深意,只是觉得恍若隔世。曾经她也有过类似的梦境,将来会花落谁家?只是懵懂而不得解。

二、夙世孽缘,命中注定

冯小青十六岁时就已很有名气。在似水流年的时光里,她渴望着如花美眷的光顾,然而却终未如愿。母亲把她嫁给了杭州冯生为妾。原来母亲视她若珍宝,不过是想利用才貌双全的她来换取更多的真金白银,与其说嫁,不如说是卖。

冯生除了有钱一无是处,且相貌粗陋低俗,无半点风雅和文化,这与“丰神绝世,才韵无双”的冯小青相比,如出天壤。冯小青初见冯生,便心如死灰。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而且还是做妾,她心里真是极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她一直隐约感觉自己的人生注定是个悲剧,但却不知是如何的悲法,如今遇见他,总算有了答案。

嫁夫随夫。婚后的冯小青随丈夫到杭州生活,只是冯生的正室为人彪悍,再不允许丈夫与她亲近。至此,可怜的冯小青只能寄人篱下,过着极力讨好逢迎的生活。冯小青有一闺中密友杨夫人,欣赏她的才情,同情她的遭遇,希望可以帮她逃离冯家,重新寻找幸福,但冯小青却执意不走。

不久,杨夫人离开了杭州,冯小青失去了唯一的情感寄托。更惨的是她被冯家主妇赶出了家门,独自居住在西湖孤山别院,并且吩咐下人们,没有允许决不许冯生踏进。除了身边的丫鬟老仆,冯小青几乎与世隔绝,更要命的是,虽然正值青春年华,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一天不如一天。

这时也有人劝她另嫁,但冯小青依然遵从内心的意愿,既无意于了断尘缘出家,也不想为了改善处境而随便再嫁。

三、顾影自怜,尽付笔墨

被幽禁一隅,冯小青那些细腻的感情如同幽微的触角日益滋长,剪不断理还乱。这一世的才情与爱恋无可依附,她只有把满腔的缱绻情思尽付于诗书笔墨。

在那段日子里,她创作了不少好的作品。她流传最广的一首诗,是关于读书的“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世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牡丹亭里,后花园中孤单寂寞的杜丽娘历经生死有情人终成眷属,而西子湖畔的冯小青至死也未遇到一个懂她的情郎。

她的美丽,也让她倍加怜惜自己。“新妆竟与画图争,知是昭阳第几名。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需怜我我怜卿。”看天外云卷云舒,院中花开花落,冯小青总算悟出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她虽在病中,但每天依然是明装靓服,光彩照人。后来,时日无多的她竟对着池水中的影子喃喃自语。虽然人间无所爱恋,冯小青依然爱着无限美好的自己,这不是心理的变异,而是自我的拯救和安慰吧。

四、镜花水月,悲欢人生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冯小青仿照《杜丹亭》里的杜丽娘,命人找来画师,为自己画了一幅风神艳丽的画像,然后自尊而亡,虚年十八岁。

冯小青曾在佛前发下宏愿,死后不升净土,不升天,愿做菩萨宝瓶中的一滴杨枝水,洒向人间并蒂莲,让世间有情人皆能成双成对。心中有这般大爱,想必她已无幽怨。

也许在我们的意念中,一位饱读诗书的才女,在遭逢生命的戏弄后,应该是不认命,不认输,并竭尽全力维护自己生命的尊严。而冯小青,却从不拒绝,不反抗,逆来顺受,懦弱认命,一度隐忍,这不免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一想到她小时候对经文的敏感,化缘老师太的预言,幼年时的梦境,又无不表明冯小青是有慧根的,她到世间似乎就是为了成就一部唯美又悲伤的传奇,她的故事不再是一部红颜薄命的古老传奇,还有着强烈的宿命色彩。她之所以不愿离开冯家,或许是因为夙世孽缘,命已注定,实属无奈吧。冯小青并非愚昧胆小,而是异常清醒理智。她也绝非木讷无趣,只是她的才情与有趣,只能交付给那个对的人,可惜的是她一生都无缘遇到势均力敌的那份爱情。

生性空蒙,未得到爱,也未曾爱,这便是冯小青,心无挂碍,无所念,无所恋,亦无所执。

是啊,镜花水月的人生是那样虚空,可悲欢苦乐的感受又是那样真实。冯小青不愿意再嫁,不愿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是智慧的,通透的。封建社会女人的宿命,冯小青恐怕早已洞悉,姻缘皆为宿命。她这种活法和智慧值得赞赏,一个女人永远也不要依靠婚姻来增值自己。冯小青的人生虽然寂寞悲苦,但是她从未被打倒,她独自读书,独自美丽,顾影自怜,何尝不是在用高傲的诗性人生,来维护最后的人格尊严,抵抗不堪言说的人生苦难?

这位才女就这么殒落人间,她只活了短暂的十八岁,一生恰如流星闪现,刹间而去,哀艳而孤独,短暂而凄凉,但她却是明智的,尊严的。

作者简介

顾丽,教师,蚌埠市作家协会会员,有文字发表于省市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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