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层酥糖 季 敏

记忆中,一进腊月,姥姥就要买糖瓜了。糖瓜就是我们现在的大米糖,只不过体积大了很多,模样像可爱的南瓜。因为都是手工制作,完全没有现在制作糖块的模式化,所以大大小小的糖瓜都是慵懒地躺在制糖农人的挑子里,晒在暖阳下。

裹过脚的姥姥走起路来有点吃力,她颤颤巍巍地从这个挑子看到那个挑子,最后选定三五个糖瓜放到竹篮里,我就一直跟在后面。但姥姥的小脚走得很快,口里还嘟囔道,灶王爷还没吃呢,小孩子不要先吃啊。于是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把糖瓜放在白面缸里“养”起来。我就天天抓耳挠腮地等,掰着手指和脚趾计算着——腊月初一、初二、初三……

终于到了腊月二十三了,祭灶完后我就盼着姥姥赶紧做我最爱吃的千层酥糖。制作千层酥糖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炒制花生瓜子,将花生瓜子仁放到蒜臼里捣制成花生碎、瓜子仁碎；将黑芝麻白芝麻炒熟,用擀面杖在桌子上碾碎成芝麻末；准备好色彩艳丽的青红丝,并切成末,葡萄干洗净晾干,用小火炒一大铁锅黄澄澄的炒面……这中间每一个环节都是那样诱人!尤其是炒面炒好后,姥姥总会从中舀出一大碗拌上白糖,递给我们当零食。我们吃着、闹着……慢慢的,我们安静了,因为姥姥开始做千层酥糖啦。

只见她把一大锅炒面倒在宽大的案板上,中间挖出一个浅浅的坑。然后打理干净锅具,用猪油在锅里蹭上一遍,将养在面缸里的糖瓜取出,掸去上面的面粉,将它放在锅里,小火熬制。慢慢的,糖瓜就变成了浓稠的褐色的液体。姥姥将熬好的糖汁对着刚才炒面堆里挖的小坑,慢慢地倒进去,然后将所有准备好的材料端到离案板较近的一张凳子上,开始了千层酥糖的擀制。

姥姥把旁边的面粉推到已经慢慢变硬的糖汁上,用擀面杖轻轻地推了几下,就变成了薄薄的大饼状。她在这张饼上均匀地撒上芝麻碎、花生碎、瓜子仁碎、葡萄干丁、青红丝末,然后开始对折,直到折得够小够厚再也折不动了,再用擀面杖将它擀成大饼状,再次均匀地撒上芝麻碎、花生碎、瓜子仁碎、葡萄干丁、青红丝末,再次对折……

这样的过程大约有五六次之多,直到姥姥用擀面杖很艰难地推动糖块,成为薄薄的大饼状之后再一次撒上材料,然后慢慢地从一面将它们卷起。卷好的千层酥糖在焦黄的炒面中就像一道隆起的田埂,让人嗅到了春的气息。

姥姥拿起早已磨得锃亮的菜刀,趁着糖还有微微余热,手起刀落,爽快地将糖条切成大小均匀的糖块。伴随着咔喳喳的切糖声,桌子上会洒落很多糖碎、芝麻碎、花生碎……一屋子都飘香!我们就馋得捡旁边掉落的渣渣吃,惹得姥姥一边小心地切着糖块,一边用沾满炒面的手敲打我们的小手:都是馋猫,马上就能吃了,别那么猴急!切好糖块照例得要再晾一会,只有凉透了才有酥脆的感觉,且不粘牙。而晾糖的过程就是我们这些孩子最煎熬的过程,不停地嚷嚷着让姥姥摸摸到底凉了没有……就这样欢笑着,闹嚷着,终于姥姥将千层酥糖分给了我们!迫不及待一口咬下去!有秋天踩落叶的那种咔嚓咔嚓细微的枝叶断裂的声音,舌尖上,淳朴的大米糖就带着芝麻、花生、瓜子仁、葡萄干、青红丝,一起跳起了狂欢的舞蹈……

每进腊月,我就会想起千层酥糖,也会到超市买一些,但嚼起来绵软无力。几度梦中看到姥姥颤巍巍地站起来,用擀面杖做着千层酥糖,耳朵里听到的是咬千层酥糖细碎的落叶声,那股香甜的味道一直在心头荡漾着……

作者单位:蚌埠第二十六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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