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上海 □成 文

“谁不说俺家乡好”。能坚持自己，使人能够有一个原点，知道启动、出发。

“学，而后知不足。”善于学习别人，使我们能够走得更远、更快、更好。

那么，向上海，学习什么？学到了什么？就成了我等“乡下人”长久的思考。

小时候，在农村，大家在生产队种地，一年四季很少出门，外出探亲、乞讨、做工，一律要层层开证明，也很少看到外地人。偶尔有一辆自行车从众人踩踏出的村道上经过，都会引起我们这些胡萝卜一样的小伢们，刮风一样追过去，遥望骑“洋驴”人的背影。大雪封门的日子更是人迹罕至。在这个背景下，村庄的竹园会有一阵喧哗，惊动各家的娃娃和大人——下放在邻省农场的上海知青来村买鸡。懒得出门的农人信手一指，由着一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青年人，灵活地追逐在竹林中躲雪的公鸡、母鸡，捆好了论只给钱。待一行人踏雪远去，一干人等依然笼着袖子，说一段孩子们听腻了的知青笑话：麦苗韭菜不分；不会做饭，看饭锅潽了，顶开锅盖，用石头压上。但仍然是这些用本来在大学教书、研究所画图的手种地、捉鸡的上海知青，在离开“第二故乡”之前，将他们在上海工厂掌握的仪表、线缆生产技术，留给当地队办企业、青年后生，并在上山下乡运动结束后十年，在皖东如星火燎原，形成了当地的两大支柱产业，企业上千家，年产值上百亿元。带动就业几十万人。众多的家乡人做仪表、“跑”线缆，成为“先富起来”的一批。

这是上海人。

殷行、高行、刘行、陈行……以行命名，足见此地商品经济发育之早、之盛。杨行就是上海宝山的一个镇。当更多的人从1937年淞沪之战和1949年的上海解放战史中，知道它地名中所包含的血肉战火时，它已经大步超过宝山区所在的宝山镇、宝钢所在的月浦镇，拍着胸脯代表宝山区，和浦东新区的川沙镇、松江区松江镇同台PK，共较体量。2008年，我在杨行挂职，正是全国各地大小官员为招商引资引颈长望的年代。在每月的镇党政例会上，各位上海同仁也不能例外，各种数据从分管镇长的嘴里，以焦虑的口气不断被引用。但与内地小有不同的是，一是镇区房产价格；二是引进外资额。依我思考，前者反映杨行这个上海“下只角”与大上海的融合同步程度；后者反映的是招商引资质量和未来的潜力。作为全镇经济综合部门，经贸发展部长是一位沉静、白皙的女同志，如果不深入了解，你会以为她是一个大家闺秀式的上海女子，即便挟着教材，站在高校的讲台，也一点都不违和。就是这样一位女同志，带着另一位男同志，承担着全镇经济发展的运行、协调、统计。依总量考量，相同于我们县级政府各经济综合部门工作量的累加吧。上海有上海行政工作的特点，大家较少“桌面下”的交道，二人不和，并不影响作为下级的一方认真贯彻你作为上级的工作安排。小车后备厢放着球拍、球衣、球鞋，下班后更多的是相约“杀一场”而不是“喝一场”。但这些团结、活泼的局面，并不代表没有严肃紧张。日资某电梯公司是镇上一家重点企业，在随同女部长赴企业的调研中，走过高大整洁的电机库房，干净漂亮的轿厢车间，看这个年轻的女孩和企业管理层平静的交流，语言随谈话时角色的不同，在日语、英语、上海话、普通话之间自由切换。在会议室里，大家卸下轻松的工作照，直入此行的核心话题——— 企业今年的外币投资到位问题。当外方一位主管反复说到由于母公司经营运作原因造成今年外资投资计划难以如年初计划进行时，只见女部长剑眉一竖，一连串日语喷薄而出，场面僵住了。只见陪坐一侧的高管连连摆手，笑赔“不是”。离厂回镇的路上，向她详讨细情，原来她说的是：刚才这位先生的表态是否代表贵公司最终意见？如果是，我们将记录在案。巾帼一出手，震住在场的各位须眉。职场各为其主，各样的表演天天出现，但一位弱女子与硬汉形象在这位上海女子身上高度统一。回蚌后不久，再听说她的消息，已经作为有基层经验的年轻女干部，被交流提拔到虹口区一街道任副主任。

这是上海人。

北翼酒店在宝山区只是中档酒店，但临逸仙高架和外环高速交会的区位，使得它经常处于客满状态。比客房更紧张的是大厦地面和地下停车，以至于车位划得须用“巧夺天工”才能表达我的崇敬之情。在到上海用车位前，和大多数驾驶员一样，在大蚌埠，本人一向是一步停车，即停车前一定选好宽敞地点，不干涉任何人、任何车。为此，宁可冤枉两条腿，也不自检“侧方位停车”科目。好在，彼时的珠城大地停车问题尚未上升到今日之状况。但在北翼就不一样了。尽管住客优先，使得车位有一定保障，但基本如一的车位大小尺寸，让我头皮发麻。每每下班驾车归来，只见两个保安一前一后，一个看车头，指挥我打方向，一个看车尾，防止我碰车、撞墙。并且从理论教起侧方位停车：与前车并排，挂倒挡向侧方打满方向；车尾到线后回满方向；挂前进挡调正车头；OK。瞧，两位保安将我这个菜鸟活活训成侧方位停车高手。看看停好后的车子离前、后车的距离，自己被自己陶醉了。作为保安，他们不一定是上海人，但此地的岗位要求、职业氛围使得他们做到了极致。

这是上海人。

我的同事娄山在一篇文章中谈到，淮海西路、武康路口的新亚大包店，一个不停巡视的收盘工引起他的注目和赞叹。实际，在离这个路口几百米的东湖路上，杜月笙的东湖宾馆和多幢杜月笙公馆也是上海“职业精神”一个例证。杜月笙本是上海川沙县小镇的农民，和许多同乡一样，不名一文的他随打工潮进城，最早在小东门十六铺轮船码头，相当于我们的青年街头摆摊卖水果。从街头小贩到“海上闻人”，写杜月笙的书不可胜数。但一个职场细节引起我的注意。为了获取最大的利润，杜月笙贩进别人不要的带伤水果，然后自己削皮切块，剔掉虫眼疤痕零卖。因此，直到老年，杜月笙依然有一手削水果的好手艺。我们常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我们有时也纳闷：状元没那么多呀！或者，状元不是我呀！是的，关于“状元”的表述，在作为皖东唯一状元出生地的老家，完整的是这样的：“十年寒窗无人晓，一举成名天下知”。我们大多数人往往期待着结果，但恰恰忽视了过程。还有一部分人，正奔波在赶考的路上，处于99℃到100℃的艰苦煎熬中。坚持呀！

这是上海人。

“一百个人眼里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对上海也是这样。很多城镇曾因繁荣被誉称“小上海”。也有上海人曾因过于“精明”、“小气”被人“不屑”。当你无数次行走于中华路、人民路围合的老南市，当你的亲友因苏北水灾，以一条航船在苏州河畔“滚地龙”，找生活；当你作为拆迁工作队员从一个患有脑瘤的青年手里接过只是4平米的房产证(阁楼上的一张床)；当你骄傲地穿过街角捏号排队的白领，在宛平路、淮海路口的东北饺子馆狭小的店堂里无视别人的目光，前心贴后背地品尝鲜美的羊肉水饺……你会探究这座制造阿姆斯特朗大炮、万吨水压机、东方红一号、“运十”客机、弹射型航母等“重器”的城市；你会颔首这片孕育了中国共产党，还在磨砺中国射向太平洋开放之箭箭簇的热土；你会致敬一首以外滩近代建筑群和陆家嘴金融核心区为背景，在滚滚黄浦江上演奏了700多年的“海纳百川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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