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情结 陈家玉

我喜欢粮食带给我的体验,尤其是工作后,不会轻易放弃每一次与粮食接触的机会。

小时候在乡下没少挨饿。难过的是,饿着肚子在地里干活；干了活还是饿肚子。于是,喜欢听“说”饼充饥的故事。

五十年过去了,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父亲说过的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庄稼不是地里这样的,麦子、稻子、高粱从根到梢都是谷粒子,收的粮食吃不完。人们随随便便地耕种,敷敷衍衍地收获,吃饱了肚子,也浪费着粮食。玉皇大帝见了,龙颜大怒,伸手把谷粒从根往上捋到梢,手里的谷粒攥满了,梢上的粒子才没被捋掉。庄稼秸秆上被捋得干干净净,麦子、稻子、高粱的收成少了,人们再不用心种地,粮食就不够吃了。

人也许是需要靠劳动来定义的动物。那时的我,挨饿也不敢有任何的抱怨。

多年后,我知道种地不但能吃饱肚子,还能卖余粮盖新房。

午收季节,小麦在打谷场晒干扬净后,父亲在厢房里用苇篾织成的圈席,支起简易粮仓,麦草铺底,一袋一袋小麦倒进去,装满后再用塑料布封闭,保温防蛀。父亲每倒进一袋小麦,就在墙上划一道横杠,数一数横杠便是今年的收成。全家一年的口粮只需几个横杠,大多数的横杠都变成了我上学的开销。我的数学启蒙是从数横杠开始的,但不知道踏过多少谷粒,才走出了阡陌,走上了铁路。

在老家形容事情紧急,一曰火上房,一曰抢场。抢场就是小麦在打谷场上晒着,突然天气骤变,忙着收装小麦,就像救火一样。抢场时的粮食,是命,是亲人。

今年七月份,我随单位的集卡车来到一个叫常坟的镇子。常坟镇面临淮河,有几千亩的河湾地,当地有“收了大河湾,吃饱半个天”的说法。当时,大河湾成了泄洪区,防汛很紧张。集卡车停在村头收购点,一声“收小麦喽——”的高声吆喝,拖拉机、电瓶车载着小麦驶过来,一袋袋小麦倒在皮带机上,小溪般流进集装箱里。箱子装满,拉到货场,吊装上平板车,编解成列,挂上基保车,保险保温,等待一声汽笛,成为铁路打造的移动粮仓。

集装箱是35吨敞顶箱,原来用于装煤炭,对装卸方案技术改造后,用来装小麦。集卡车驶到村子里,防汛的卖粮户方便了,点了钞票就上河堤,像抢场。

仿佛看到了父亲当年卖粮的情景,那一刻,我有种莫名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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