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有个姐姐,我们喊“姨娘”。她家是蚌埠市郊区蔬菜大队的,我家住在怀远县乡下,相距也就七八十里路。七八十里路在现在不算回事儿,坐车也就个把小时,可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交通不便全靠步行,来往一趟至少要得半天。虽然交通不便,但我们两家来往还是很频繁的。
那时姨娘家条件好,住在市郊区,最起码算是半个城市人啊。我们这里还是生产队,打出的粮食不够分,简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姨娘就拉着板车来了,板车上从来没空着,总是带些粮食或蔬菜。有时候,姨娘也给娘钱,娘坚决不要,她知道姨娘家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无奈,姨娘就只好把钱装进了贴身口袋。由于姨娘家的贴补,我们还不至于挨饿。
那时候,只要小伙伴喊,“荒好(我小名),你姨娘来了。”我就会撒丫子跑回家,我知道我又能吃到糖果了。姨娘知道我爱看书,有时来的时候,还不忘给我带小人书,记忆最深的就是带插图的《连心锁》。
每次姨娘来到我家,我们全家都很高兴,连门口圈养的那只大白鹅也“嘎嘎嘎”地伸长脖子叫着。姨娘笑着说,这家伙认得亲戚了。姨娘大老远送东西来,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一下,这可愁坏了娘,她忙不迭地去邻居家借这借那,中午的时候,端上桌的,一盘炒鸡蛋,一碗肉,再就是几样蔬菜。吃饭的时候,娘一个劲地劝姨娘多吃肉,可姨娘却把肉夹到我们兄妹几个的碗里,说,你们多吃点肉,长高个子。我们很高兴,总算能吃上肉了。那时候,我们最盼望着家中来亲戚,那样我们就可以打牙祭了。
八月十五的前两天,姨娘又来了,这次除了粮食和蔬菜,还给我们带来了月饼。娘看着汗流满面的老姐姐,想着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家的接济,娘眼眶有些湿润,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就决定好好招待一下,可是一贫如洗的这个家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娘在那只生蛋的大白鹅窝旁走了好几趟,那只生蛋的大白鹅依然“嘎嘎嘎”地伸长脖子欢快地叫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盆香喷喷的鹅肉占据着整个桌面,姨娘脸色不好看,责怪娘杀了鹅。娘赔着笑说,姐让你赶上了,这只鹅一大早恰好被黄鼠狼咬死了。我知道娘在撒谎,我可不管这些呢,有肉吃就行。姨娘生气地说,你们家现在日子也不好过,我来也不是图吃你点东西的,你不需要这么劳心烦神做饭,你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样我才心安!娘连连说对对对,不过,你这么远来一趟,再是姐妹,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姨娘笑着说,我家现在有点钱,不缺吃,你看看我买的银耳环。说着,姨娘故意摇摇头,两个银耳环,在姨娘的耳垂上跳跃起来,闪闪发光。娘羡慕地看着姨娘的耳环,说,真好看。姨娘说,等你们家条件好了,你也买副耳环,你的耳形好,戴上耳环肯定好看。娘苦笑着说,哪有那命啊?
姨娘走时,给了娘十元钱,这次娘破天荒地接受了。
后来,姨娘再来时,那副银光闪闪的耳环不见了。娘问,姐,你的耳环呢?姨娘说,庄户人家,戴那东西也没用,卖了。娘没有再问,她知道,我姨父生病住了一次院,姨娘家日子也不好过了。
娘决定带我们到姨娘家去一趟,看望生病的姨父。去的头一天,娘从邻居家借了一套和我差不多大的小伙伴的新衣服给我穿,并告诉我,不准告诉姨娘衣服是借的,我疑惑地点点头。
去的那天,娘像变戏法一样穿了一套稍瘦小的新衣服,耳朵上竟然有了一副像姨娘那样的闪闪发光的耳环。我坐在娘拉的板车上,怀里抱着娘买的罐头、糖果。我咽着口水,盯着罐头、糖果出神。娘警告我,不准打破,不准偷吃,想吃了就看天,天上的白云像棉花糖,看着就能解馋。我按着娘的法子去做,躺在板车上看白云,果然,我嘴里满是大把大把的棉花糖,软软的,甜丝丝的。
姨娘见到我们吃了一惊,问,现在农村日子这么好?!娘笑着说,那是,比以前好多了!
第二天,我们回来的时候,娘掏出二十元钱给姨娘,姨娘也没推辞,爽快地接着了。
回家的路上,我问娘,你为什么要说谎。娘说,你以为你姨娘那副耳环是买的吗?我问你表姐了,那是借的,她只有装作有钱的样子,我们才能要他的钱呢;反过来,我们不这样做,你姨娘拿钱也不会心安!
几年后,我家的日子好起来了,娘就真的买了一副银耳环;再后来,娘又买了一副金耳环,金光闪闪特别好看。可是娘每次坐车去姨娘家时,总是把耳环摘下。姨娘每次来我家的时候,耳朵上也是空荡荡的。她姊妹俩开心地说家常,谁都不提耳环的事。
多年后,姨娘病逝,表姐整理姨娘的遗物,看见一副金光闪闪的金耳环,藏在姨娘的柜子里。表姐对我娘说,我娘怕你见到她戴上了金耳环,想到自己的日子而难过,就把耳环收起来了。现在她走了,我们帮她最后再戴一回吧。
娘一听,顿时泪如雨下。
作者单位:怀远县茆塘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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