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嫂子

□淮南  吴正田

1958年我哥20岁，我16岁，有人给我哥介绍对象，介绍人是被介绍人的家门姐姐，她已在淮南市上窑与他人结了婚。

嫂子比我大2岁，家住怀远县姜陈。她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浓眉大眼，一笑，脸上就会出现两个小酒窝。中等身材，长得亭亭玉立。那年她上小学六年级，家中的生活极为困难。当时我父亲是上窑缸厂的一名做缸工人，月工资30多元，全家人都吃商品粮。父母将平日里从牙花上刮下的粮票及钱塞给嫂子让她上学。补贴她母亲及弟弟的生活，使他们度过了荒年。嫂子小学毕业后与哥哥商办结婚登记事宜。

写结婚证明的那天，哥哥要上班，我陪嫂子翻山越岭去她娘家。一路上我俩有说有笑，她问我：“你今后的理想是什么？”“我在作文里曾写过，我要当一名人民教师，今后为培养祖国的花朵贡献青春。你呢？”“我本打算毕业后考卫校，当一名护士，如今要和你哥结婚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和嫂子推心置腹地讲着说着，十几里的山路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她的家姜陈。邻居家知道嫂子有了婆家，见到我打趣地说：“哟，这个小女婿长得不赖嘛！”说得我脸上直发热，很不自在。嫂子腼腆地说：“胡说什么，他是我的小叔子。”从村子里写好结婚登记所需的证明后，我俩一块赶回上窑。哥嫂结婚后，嫂子拿着结婚证，在上窑派出所将自己的户口入在哥哥的名下，至此嫂子成了一位吃城镇商品粮的居民了。

哥嫂结婚那天，父母为他俩办了一桌酒席，招待前来贺喜的亲人，我家还买了小糖、烟，发给前来闹洞房的大人小孩。那时我家穷，盖不起新房，只好借我五叔家的二间闲房当洞房，总算把婚给结了。嫂子是个勤快人，结婚第三天她挎起篮子、带上小铲和我一道来到上窑的杨家坝山上找挖野菜花子留食用。我瞟了一眼嫂子，她的手飞快，挖菜的小铲子直点头，一颗颗花子野菜被她挖出放进篮子里。我羡慕地问：“嫂子，你挖花子的速度为什么能超过我一倍？”“在家分的口粮少，经常上山挖野菜充饥，时间挖常了就熟练了罢。”一个上午，我俩挖了一大篮子的花子、小蒜苗。嫂子在泉眼里将花子内的杂物漂尽，回家掺些面上锅蒸好后，放些辣椒等佐料搅拌，我吃了一碗还想吃，那可是我们叔嫂用辛勤的劳动换来的哟。

原先为哥嫂筹办婚事，父母欠了一些外债得慢慢地还，我没钱上普通中学，只好报考了当时管吃管住的怀远县师范学校，上学几天后，由于没出息想家，便缀学回家。后来我考取了半工半读的淮南市郊区红专中学、淮南农校。在校读书期间我很少回家，一次我回家时母亲告诉我：“你嫂子要和你哥离婚。”我听了心里凉了半截：我哥哥是上窑缸厂的一名学徒工，每月工资18元，半个月一开支，拿的钱全被他花光了。家中的生活全靠父亲的工资维持。虽然每次母亲抢着为哥嫂洗脱下的脏衣服，好饭菜吃上顿留下顿的给他们小两口吃，仍然阻挡不住哥嫂的经常吵骂甚至打起来的境地。为了经济上的独立，嫂子到缸厂办的一个小厂上班干活，手头有了钱她开心多了。但与其他姐妹闲聊时，觉得哥哥好吃懒做的脾气不改，还是文盲。在姐妹们的怂恿下，她决定与哥哥离婚，于是她不回家吃饭、睡觉了。母亲多次请嫂子回家吃饭都无果。母亲说：“你嫂子心野了，你去劝劝她让她回家吃顿饭。”我硬着头皮找到嫂子，她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天回家吃顿饭，但还是要和你哥哥离婚的。你哥是什么人，你最清楚，要不是当年一家人性命难保，你们家拉了我们家一把，我怎么会嫁给你哥哥。下次你别来了，来了我也不回去。”那天饭桌上谁也没说话，大家不欢而散。当我再次从学校回家时，得知嫂子与哥哥已办了离婚手续。从结婚到离婚不到一年时间，嫂子与哥哥由亲人变成了仇人，真是一场人间的悲剧。

嫂子与哥哥离婚后，与本厂的一位有文化的同志结了婚，并为其生了三男一女，6年前，她不幸患糖尿病并发症去世。嫂子虽然与我哥离婚了，但我对嫂子的印象一直很好。嫂子与哥结婚后，亲自为我量身裁衣做了一条裤子，穿在身上很合身。她还为我做了一双三层底的布鞋，穿着合脚。看着密密麻麻一针一线纳成的鞋底，心里热乎乎的。我祝愿曾经的嫂子在天堂那边生活过得开心。

第一位嫂子与哥哥离婚后，觉得有愧于我家人对她家人的恩德，于是积极做工作，很快将本姓家门的一位侄女介绍给我哥，成了我的第二位嫂子。第二位嫂子和第一位嫂子年龄一样大，只是没有第一位嫂子有才、漂亮。但她老实，与哥哥结婚后任劳任怨地在农村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母亲帮他们带大了二男四女的六个孩子。如今嫂子的儿女都已成家立业，日子过得很舒心。哥哥从上窑缸厂退休后与嫂子俩另过，孙子、孙女见爷爷奶奶有好吃的常去赶热闹尝个鲜。每天下午，嫂子和她的几位老姐妹们一块打打扑克、溜达溜达，叙叙家常。她饭量大，一放下碗筷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进入了梦乡。嫂子身体结实、没毛病。中晚年的哥哥比年轻时勤快多了，也会过日子了，嫂子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嫂子说她这辈子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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