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入我梦

梦中常回到故乡，令我魂牵梦绕的故乡——或许在梦中故乡更为清晰。

故乡，一个叫濠城的固镇县偏远小镇。她毗邻灵璧、泗县、五河，人们常说“鸡鸣闻四县”，一点儿也不夸张。她偏远，所以安静，安静得像停滞的秒针。然而，这安静的小镇，让我迷恋，让我难忘。

那春日里一望无际的麦田，是农民丰收的希望，也是我们儿时的乐园。麦子浅时，我们在麦地里挖野菜、薅草，初春的野菜也抵挡田野半边天，什么荠菜、蒲公英、面条菜、苦苣，还有那些叫不出名的野菜，从田野走上了我们的餐桌，安慰我们的味觉；我们在骀荡春风中放风筝，风筝是父亲扎的，竹篾子扎的蝴蝶轻盈又可爱。在麦地里拽着绳子，狂奔，风筝在天空中缩小成一点。而这遥远的点，却在晴空中格外醒目……风筝早不知所终，童年放风筝的画面依然清晰。

犹记得故乡金黄色的油菜花，黄得有点铺张浪费，诗人说：“惜春常怕花开早”，我们还没有尽情地亲近油菜花，不知何时，油菜花倏然坠落，有些“解甲归田”的意味。花谢了，油菜便进入紧张的结籽阶段了。油菜最惧暴风骤雨，一旦遭遇，成片卧倒在地，凌乱不堪，让人着实心疼。直到有一天，农人用锛把一簇簇的油菜砍下，堆到平整的乡场上，田野里裸露出高矮不一的油菜根，让人感到丝丝的凉意，那是暮春黄昏的凉意，浅浅的、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哀伤。

每次欣赏宗次郎的陶笛曲《故乡的原风景》，眼前浮现的是故乡的一山一水。我们把高高土堆叫做山，濠城古称垓下，是楚汉相争决战之地，出土文物数不胜数，有“濠城谷堆三千三，数罢金山数银山”的乡谚。野生燕麦自生自落，每年都能看到它们在荒弃冒出嫩叶，待到端午前后，金黄的麦穗在风中摇曳，却无人问津；还有野葱、野芹菜、野蒜等，这些曾是我们儿时的美食；家乡的小河，乃淮河支流，名叫沱河。它像一把利刃把平原划成两半，河北岸是灵璧县，河的南岸是固镇县。南岸的一个高土堆传说是许慎的著书台。许慎何许人？《说文解字》作者是也。现在，那方高土堆旁边竖了个“许慎著书台遗址”的牌子。遗憾的是，乡人不晓得许慎的辉煌。

付林的《故乡情》唱道：“他乡也有情，他乡也有爱，我却常在梦里故乡行。”魂牵梦萦的是那故乡的日常。也常梦到一泓深水的“虞姬湾”。所谓“虞姬湾”，传说是虞姬浣纱的一湾池水。它清可见底，池中长满了睡莲，秋天时池边的红蓼别有意趣，“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这诗句似乎写的是乡愁，却是虞姬湾的剪影。童年我们在池中嬉弄、玩耍，摸鱼、钓虾，多么无忧的时光。而今，虞姬湾升格成了景点，美其名曰“虞湾夕照”。“夕照”一词给“虞姬湾”带来了美的想像。慕名而来的远方游客，伫立在“虞姬湾”边，不知有何感想？

故乡的一草一木，好比庄邻，让人倍感亲切。沱河畔依依的杨柳，屋后挺拔的白杨、曾经果腹的榆树、结满痂的椿树——这些都让故乡变得具体而又真实。特别是春夏之交的夜里，一轮明月照在满头雪白的槐树上，一阵清风拂过，整个村庄被香气包围着，馥郁花香催人进入梦乡；梦中还有我家院子瓦砾堆长出的牵牛花，紫色红色相间，牵牛花美丽而短暂，清晨绽放，将就到中午便耷下了脑袋，一副委屈的样子；后来，我又把牵牛花的种子，撒在菜地的篱笆旁，那盛开的花朵像轻妙的蝴蝶，点缀着园景，故乡山野中，风雨牵牛花，那画面，是画，更是诗。

“谁说我把故乡遗忘？梦中我又回到她的身旁，久违的故乡 有我舍不掉的思念和忧伤，当一个人时常苦思冥想，不知何时能回故乡？”也是一首吟唱故乡的老歌，看来每个人对故乡的思恋都是扯人心绪的。

听老家人说，如今的濠城越来越美丽，水更绿，山更蓝，阳光更明媚。乡下和县城几无差别，县城有的，乡下一应俱全。而我心中的故乡，还是童年的模样，我想常回到她身旁，却找不到往日的时光。

丁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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