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的房间里,有一把珍贵的椅子,那是陪伴了父亲近半个世纪的家具。
1972年,父亲调入固镇县棉麻烟草公司,单位给他配备了单人床、办公桌、椅子三大件,退休后无需再还。之后搬了几次家,单人床、办公桌不知所终,那把椅子由于质量较好,一直在用。
1975年,我在老家农村上小学,每到寒假,父亲总要带我们兄弟到县城洗两次澡。因为暑假要干农活,加之天然浴池到处都是,到县城“旅游”便成了我们兄弟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县城之旅,让我们兄弟非常高兴,也让周围小伙伴羡慕不已。固镇是我那时去过最大、最繁华的城市。
记得每次去县城时,母亲总不忘把我们精心打扮一番,然后坐在父亲从单位借来的自行车上。一路上,父亲不是哼着京剧就是一刻不停地讲些什么,多少有些炫耀,俨然一副什么都见过的主。
到了县城,我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街道、楼房、商店、电影院等,路是柏油路。商店里琳琅满目的,糖果就有好多种;想看电影,随到随看不要等到晚上;街上,下再大的雨照样可以骑自行车。父亲上班就在宿舍对面,办公室里还有电话,听说打到哪都行。有一次我问父亲:“这电话能不能打到北京毛主席那?”“那当然可以。”“那你打电话让他来,我想见他。”父亲愣了愣,“毛主席忙,没有时间来,等你明天好好念书,考上大学后去北京找他。”他笑着说。
父亲住的宿舍是一间带走廊的房子,屋子里摆放着上述的三大件。父亲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叠被。桌子上有《毛泽东选集》、日记本、信纸等,两支蘸水笔常年放在两个红、蓝墨水的瓶子里;最稀奇的是那块玻璃砖,底下有照片、剪报和父亲抄的名人名言。电灯就吊在桌子上方的1米处左右;椅子只有来人或学习的时候才从桌子底下拉出来。父亲吃饭在食堂,完后给我们带回纯麦面的卷子和一些菜,这在当时可是上等的点心,哪里要菜。坐在那椅上,趴在桌上,吃着可口的饭菜,想着父亲不但会骑自行车,每天呆在城市里过这样的日子,父亲真的很有本事。
1985年,为更好地接受教育,父亲把我和小哥转入县城中学。那时候城乡已发生了很大变化,而父亲的居住环境、生活条件却没有大的改变。为节省开支,他在门旁搭了间屋子作为厨房,年过半百还学着做饭。20多平方米的宿舍,由于我俩的到来又加了张软床,单人床变成简易双人床。父亲做每顿饭都显得特别费劲,因为他很早就参加工作且一直吃食堂,那时候做饭都是地锅,他手忙脚乱地做好饭后总是让我俩先吃,之后他才坐在走廊里的小凳子上吃。
说实话,那时候我和哥哥与父亲的感情并不深。他参加工作早,很少回家,我俩来到县城上学,正值青春叛逆期。看到邻居家里摆放着电视机、洗衣机,吃的好菜好饭,而自己家里,除了桌椅床别无他物,更可气的是他做饭不行又爱唠叨。
1995年,我们兄妹都已成家,父亲退休后通过房改有了70多平方米的住房,家里也有了电视机、电冰箱等家用电器,原来的三大件只剩下桌子和椅子。有了时间、有了住房,父亲就把爷爷、母亲接到县城,几年后,又把自己的孙子接到跟前上中学。不久,由于工作原因,我也把上小学的女儿送到父母跟前。此时,她的年龄和我第一次到县城的年龄相仿,她坐在那椅子上只是学习或看电视,显然没有我原来那些幼稚稀奇的想法。
1998年,爷爷去世,父亲好像一下老了许多。之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转移到孙子、孙女的学习和生活琐事之中,“你们读书不要说是为了这个、为了那个,就是为了自己。”至今,我还记得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尤其是2007年,那是他脑溢血手术后的恢复阶段,而他的几个孙子正在读高中,那种心情就显得更加焦虑和迫切。
200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京沪高铁从老家穿村而过,我们兄妹在县城都有了自己的住房和事业。而那两年,对父亲来说更是喜事连连,因为他照看的几个孙子、孙女都先后考上了大学,父亲的脸上整天绽放着笑容,病也好了大半。
2013年,父亲的房屋被列在拆迁范围,我们兄妹都特别高兴,而父亲却流露出太多的难过和不舍。征迁期间,他多次故地重游,郁郁而回,毕竟故土难离。搬家那天,原先他使用的家具几乎都送与别人或当作破烂卖掉,他几欲发火又极力强忍,那陪伴他40多年的桌椅,我们再也不敢轻易处理,生怕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和遗憾。桌子由于年久失修放在闲置房间,那把厚重、忠实的椅子就让它永远地陪伴着父亲。
2017年底,父亲的房子得以还原,离原来的住址不到300米。钥匙刚拿到手,我便着手装修。完工后,我就带父母前去看看。
父亲听说要去看还原房,非常高兴,他特地换了件衣服,又照了照镜子,就像我第一次到县城一样。一路上,母亲坐在车内,望着窗外,“这不是牛市巷吗?学校搬到这了,油厂搬到哪去了?”我就像40多年前父亲带我到县城时一样,回答着母亲的各种提问,当我谈到县城的规划和未来几年将要发生的变化时,母亲连声说:“那好,那好!”
车子停在楼下。母亲下车后,转头看看四周,奇怪地问:“你带我们看房子,来公园干吗?”我们告诉她:“这就是咱们的家。”她仍是怀疑的口吻:“就住这?”“不是这,俺们来干吗?要不保安也不让进。”父亲没好气地怼她。
电梯把我们送至三楼,他们不顾疲劳,认真地看着每个房间和家具。回到大厅,母亲用嘲弄的口气“戏谑”父亲,父亲也不屑和她争辩,径直来到阳台。望着窗外,熟悉的厂房、马路、池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高楼、花坛、翠湖。只有不远处长长的京沪铁路和浍河才能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诉说着那些流金岁月。
父亲老了,我把他们接到跟前,就像20多年前他接他父亲一样,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有人看他时,他会坐在椅子上讲过去的事,从70年前的事讲到他的儿子、孙子,甚至曾孙。他曾孙的年龄和40多年前我第一次到县城时的年龄相仿,想到这怎不让人心生感慨。
作者单位:固镇县烟草专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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