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关于蚌埠的记述。
在2018年3月之前,我没有来过这座城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在上海读书时,我每年都会乘火车途经蚌埠。每次回京,感觉列车都会在此地换一个车头,然后向北方驶去。那时,我对蚌埠的认识仅限于此。
说来,我是因为诗歌来到蚌埠的。这使我能感觉的诗歌的奇妙。仿佛转瞬间,我来蚌埠就超过一年了。在龙子湖畔湖上升明月古民居博览园老宅,这个被我视为家的所在,我写作了很多与蚌埠和龙园相关的诗歌。开始,我是为一个承诺而来的;到如今,当我回首过去一年的时候,我的感觉是为实践一个郑重的约定。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过程。
写这篇文字,我是在为行走淮河做准备。我要写一写这条伟大的河流!我行走的路线就在蚌埠境内,这就够了。
蚌埠,不仅仅是一座被火车运来的城市。如果你进入蚌埠市博物馆,或你站在涂山凝望淮河,你对这座城市的感觉就会发生改变。七千年双墩文化,从中传导而出的信息,会让你找到古老汉字的某些起源。由此,你会心生敬畏。这是真实的活着的智慧,是穿越漫长岁月后依然存在的温暖的光芒。我对这座美丽城市的阅读来源于水。我承认,在来蚌埠之前,我不知道淮河从这里穿城而过;不知道这里有水域面积相当于西湖三倍的龙子湖;不知道大禹劈山导淮的旷世功德就建立在蚌埠的涂山;不知道少年朱元璋曾在龙子湖畔牧牛,在湖中戏水;不知道霸王别姬遭遇十面埋伏的悲情故事发生在蚌埠固镇;在那里,依稀可闻淮河的涛声;我不知道,就在淮河仁慈的臂弯里,禹会诸侯,致使夏朝曙光初现。
我知道,我需要时间。我渴望到纯粹的自然中感受蚌埠珍藏在广大安宁中的厚重的文化气息,所以我选择了淮河。入夜,在湖上升明月古民居博览园红山之顶凝望蚌埠,我面对的东面是波光粼粼的龙子湖,淮河也在那个方向。是的,我感动于蚌埠夜晚的万家灯火。我知道,在每一扇窗子里,都有被人珍重热爱的生活。
蚌埠,蚌山区、禹会区、淮上区、龙子湖区、五河县、固镇县、怀远县,这些充满诗意的地名所蕴含的文化源远流长。我的计划是走遍蚌埠的大地山水,在行程中记录每一种发现。我的愿望是悉心贴近掩埋在时光深处的文化脉络,倾听水纹和土地经纬里的声音,怀着敬畏之心感受往昔的智慧与创造,最终呈现出一片沃土和一条河流的理想。
阅读蚌埠,我依赖一个核心区域,这就是湖上升明月古民居博览园。在过去了的近十五个月时间里,我在老宅感觉这座城市的四季,我看见窗前的月季开了,龙园山坡上的树冠绿了红了;我见证了古老乡愁在龙园有了最终的归宿,就如复活的时间对一派气象庞大的水域倾吐热爱、拯救与新生。我的观念是,作为一个诗人,我需要这个核心,这里有一种令我一再感动的聚拢,这也是神意,朝向柔软的心灵。
就是这样,我由此获得了多重视角,对淮河孕育的文明,我的认识渐次递进;实际上,我已经服从了这座美丽珠城的引领。在这个过程中,我曾对友人说,我需要时间,我需要一个契机,我需要出发的时刻,怀着最佳的心境走向淮河。
我的阅读保持静默的状态。在诗歌出现之前,那样的存在也是静默的状态。阅读一方水土需要虔诚的内心。我这样提醒自己,面对这片拥有七千年文明的山河大地,我不可盲目进入其中。在人类世界,任何一种文明都有灵魂,这不可轻易惊扰。好在,古民居博览园老宅接纳了我,蚌埠接纳了四百五十栋结构精美的古民居,这是蚌埠的情怀,也是一座城市的气质,它所具有的象征意义来源于对文化的传承与守望,一切竟是如此美好。在老宅,我写作,我等待,我心安定。我的观察与思考由这里向四周辐射,就如跟随淮河的水流发现新的气象。在蚌埠龙子湖西,透过龙园每一天不同的变化,我对淮河的感知越来越真切,这是我选择的方式,对一座城市的阅读,让我一天天贴近无限古老的文明和诗意。
在我凝望时,我可以感觉到凝望。那是不能被忽视的。我的体验是,当我在湖上升明月古民居博览园一次一次走过复活的古建筑时,我能够感觉到先人的目光,那是仁慈的,质朴中含着殷切,叮嘱中隐着寄托。对了,我对蚌埠最初近距离的阅读就始自这片日新月异的园林。那是2018年春天,我在自然蓬勃的季节里接受挽留。夜晚,在古民居老宅,那样古老的、令我感动的凝望出现了!在柔和的灯光里,在友人们中间,我联想过去的四个世纪是什么概念?当时我就坐在一栋明代的老宅里,是在昔日的天井中,我知道自己接近了什么;那夜,在依稀可闻的风中,仿佛传来先人们的对语。那是另一种凝望,若说怀念的特质,我就会想到诗歌和音乐。在我们的世界里,唯有这两种艺术的生命力,才能推动充满血色的文明的进程。
在蚌埠,还有一种凝望,像大湖朝向天空。这里是龙兴之地,禹会诸侯,启建夏朝,朱元璋创建明朝。地处中国地理南北分界线的蚌埠还被誉为珠城,这一别称蕴藉丰富,你会联想珍贵、美丽、高洁、剔透;而蚌埠怀远,这个地名所象征的深意,不就是理想吗?“荆山为城,义在怀远”,这就是文化,是光芒,是蚌埠的荣耀。
我曾到过蚌埠西南的天河,在禹会境内,这条淮河的支流鲜为人知。在那里,如果没有水系,我们就不会看见时间鲜明的印痕,历史如此,大地如此,人亦如此。如果没有淮河、北淝河、天河、龙子河,蚌埠就会失去天赐的秀美,大禹的功德也就不会被后人久久称颂。那一天,我在天河岸边远望荆山,依稀看到一介布衣面对滔滔淮河,久坐不语。我告诉自己,那是不朽的大禹。
蚌山聚灵慧,明月耀珠城。
还是在从合肥到蚌埠的高速路上,看着道路两旁一掠而过的树木,我的脑际闪过一个概念:平原。缘分到了,人就会抵达。想来,那一刻就是我对一座城市阅读的起始。有时候,我们阅读山河,不一定借助典籍。同样因为诗歌与诗人,我曾在一些诗文中赞美梦一样神奇的淮河。后来我才知道,蚌埠地处淮河中游,双墩文明,大禹文化,民俗风情,无不接受这条伟大河流的滋育,这是仁慈自然对一方热土的馈赠。在先哲魂魄安睡的土地上,蚌山成为这座城市最为鲜明的记忆,这是不可改变的符号,就如相望与相守。到蚌埠后,我曾在蚌山下驻足,这座低矮的小山静默着,但灵气逼人。面对蚌山周边葱茏的树木,我再次确认,在有水的地方,树木活了,一切也就活了。
我珍重缘定。
我相信偶然间存在着必然。
在行走着的人生里,我对一座城市的感知无不通过对细节的阅读。从淮河开始,到逐渐认识一些树木,再到人——蚌埠给我的整体印象是有序,是依托厚重文化背景的结构,是展翅飞翔的形态;蚌埠的气质是内敛含蓄的,依然穿城而过的列车,被我视为时光的提示,那是一个城市流动的记忆,亦如淮河。
蚌埠男人直率、热情、好客、善饮;蚌埠女人美丽、大方、兼具南北风韵。如今,听蚌埠人说话,我可以分别出怀远人,五河人,固镇人与蚌埠本市人。在过去十五个月,这座城市以其包容和洁净,让我感觉到独特的魅力。在这里,我感受亲切,就如置身家乡,毫无陌生感,这也是我留下来潜心写作的动力和理由。
在黄河长江之间,淮河流域文明是华夏文明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坐在一棵香樟树下,你张望原野,就能听到古老文明流动的声音。而地处秦岭——淮河一线的蚌埠,拥有中国气候地理分界线,这是一条龙脉,蚌埠还有龙子湖。在我的诗歌里,我将此视为天赐。淮河——龙子湖——双墩遗址——固镇垓下,蚌埠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而成的,是人的自信,是须臾未曾远离的人的梦想。的确如此,我们说,有源头,才有永恒的故乡。
在来蚌埠之前,在很多年里,我是将蚌埠认定为南方的。在我的家乡内蒙古,我们甚至认为山东都是南方。对地理的准确认知需要接近,也就是阅读。这样的体验充满新奇和惬意。于是,我在名定的一刻来到了蚌埠。我很快就适应了。我发现,当你可以听懂一个地方的语言,当你感觉这个地方的饮食习惯与你的故乡没有太大的差异时,你很快就会融入到一种环境和文化中,这是家的感觉。
经常有人问我,蚌埠有什么呢?我会说,在龙子湖畔,有古民居博览园。然后,我说,蚌埠有淮河。我的排序没有倾向性。去年春天,我接受友人的建议,我在一个下午走入这片树木茂盛的园林,我承认震撼。对任何一个民族来说,家都是浓缩的文化,家的谱系与一个民族的谱系息息相关。为什么来自七个省区的四百五十栋建筑风格迥异的古民居能够坐落于蚌埠?为什么这种无可替代的浓密的乡愁能够在蚌埠找到最终的归宿?答案是文化土壤的招引,是文化格局的包容,是蚌埠对中国古建筑文化的珍重、敬畏与热爱,是为了更为久远的怀念,将这些鲜明的记忆符号留给后人。我留下,我留在一栋明代老宅里,深切体会人的情怀,一些美好的意象纷至沓来,我获得了诗歌,同时获得了纯粹的激励。
蚌埠极为独特的地理位置决定具有历史格局的人文景观,有些可视,有些可考,有些可闻,有些可念。具有7300年历史的双墩陶塑人头像,其传导而出的信息让我们联想到古老的生存过程,充满激情的创造力,必须敬重的世道人心,直抵人心的念想,令人叹为观止的想象力,像淮河一样流淌而来的时间,那伟大的赐予!我称这尊陶塑为“双墩像”,双墩象征着蚌埠久远稳固的文化基础,在这个基础上生长发育的文化,充满奇异,气质神秘,她如安坐莲花台,背倚荆山,眺望淮河。我总想,透过她的神情,我们会看到这片土地最年长的祖母。毫无疑问,她的出现与河流有关,她所代表的那个年代,那个年代的人们,沿河流两岸安居下来;于是,属于蚌埠的最早的奇迹出现了。
那是属于蚌埠人的乡音。
只有在熟悉的语言中才能感觉到亲情乡情的温暖光芒。在这个奇迹的核心,淮河两岸的人们耕田捕鱼织网,烧制陶器,繁衍生息,世代传承依赖劳作与激情的品质,传承至今。“双墩像”的神情,是对遥远岁月的释解,平易而生动。
在蚌埠,每每与蚌埠的友人们通电话,话筒里总会传来一声“我哥”,声音真的是自然的,就像亲人问候。地域文化的源头和特点就是这样,它萌发于遥远的世纪,但未失本色。
“双墩像”神态安详,慈悲,高贵,如今安坐在蚌埠市博物馆,成为镇馆之宝。这是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文明,在某种时刻出现在我们的世纪,它让我们想到信使,或停留在古朴驿站的人,顺着阳光的流动思念着故乡。
在写这篇文章时,有朋友问我,这是蚌埠吗?我回答,这是我所感觉的蚌埠。这位朋友是蚌埠人,他的意思是,我与他对蚌埠的认识存在差异性。这就又要说到文化了,你生在某个地方,你可能对一些事物熟视无睹,或失去敏感;从外面进入的人,他的一切感觉都是全新的,对历史,自然与人,外来者的感知往往直逼真实性。梭罗对瓦尔登湖的感觉与当地渔人的感觉肯定不同。
我到蚌埠,我在当地人称为小南山的蚌山脚下站立,我会联想,在往昔流逝的时间里,谁曾途经这里?那些曾经在山脚下生活的人们留下了什么?我感觉蚌山如一语祝祷,如一个音符,如神奇之手轻轻摆放在这里的地标,由此成为对怀念的提示。
再说这座城市的气质,因为淮河与龙子湖,蚌埠显得灵秀,清晨如氤氲低语,夜晚则安宁如初。身居龙园老宅,在阅读写作之余,我在友人的陪伴下去了禹会天河,还有怀远。我在前面说过,蚌埠的这些地名就是诗歌,带有史诗的性质。我的阅读借助于行走,是随意随心的,毫无刻意。这就决定了我阅读的客观性。我的与诗相随的滞留,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十五个月。在以往,这几乎难以想象。原因很简单,我是一个迷恋行走的人,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但是,在蚌埠,当我将阅读的目光投向自然与文化纵深时,我所触到的是一种脉络,它在时间里,在蚌埠人的情怀里,在淮河的流程中;每当明月升起,我漫步龙子湖畔,我的耳边都会传开鸟啼;而被我一再描述的古民居博览园,则是另一种证明,这里,是一片福地。
透过熹微的晨光向遥远的往昔回望,这里的每一层文化积淀,都是一页绚丽多姿的山河。它包括民俗、民宿、民风、饮食、歌舞,甚至包括酒和人的口音。在淮河中游,蚌埠的先民们在这里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化,启与夏朝的出现,就赖此种文化所生。淮河流域存在一种贯通的文明,一脉源流抵达蚌埠,终被迎迓,始成一统。
文化是需要发掘的。
蚌埠,淮河流域的一颗明珠,其精美的光泽已经闪耀至我们置身的今日。这是一座城市的历史与现实,可以在对照中感觉伟大文明的力量,它的形态是带有推动性的,后一滴水推动前一滴水,这是永恒的逻辑。蚌埠还有另一种荣耀,作为安徽省第一个设市的地级市,这座在近代被火车运来的城市,这种形容,形象说明了现代文明的注入;结合淮河,蚌埠就有了两翼,这座城市的蜕变与腾飞指日可待。这就是我,一个来自蒙古高原上的诗人对蚌埠的阅读与祝福。
2019年5月6日—11日,于蚌埠龙子湖畔古民居博览园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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