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墙,芦苇脊,湖草顶。中间是堂屋,两边用高粱秆隔开,就成了小三间。这就是我家的老屋,是标准的上世纪70年代的农村住房。老屋是我们全家的心血,建造老屋,我也出了许多力气。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那时候的我没有一点点女孩子的娇柔,像一头不怕累的小牛犊,和父亲一起用平板车从地头渠边拉土,一车一车,积少成多,聚土成堆。父亲说掺杂麦秸的土墙结实,就在土上撒一层麦秸,泼一层水,裤管卷起老高,赤脚踩泥。父亲用铁叉一点点垒墙,我在他身旁捡掉下的泥土,然后再团成一团递给父亲。造房子是漫长的一种坚持,愚公移山一样,直到第二年年底,我家的房子终于上梁盖顶。
那一年春节,母亲特别高兴,在窗棂贴上了大红的剪纸,特别喜庆。父亲忙完了农活,就会蹲在门口,掏出自产的烟叶,用废作业本纸仔细地卷一支烟,使劲吸一大口,然后慢慢地吐出一口烟圈,看着房前嘻嘻哈哈跳皮筋的我们,父亲心里定是满足的,身后是笃实的土墙,墙里是自己一手建造的家,他咂巴咂巴嘴,转过身,用粗糙的大手,摸摸吱吱响的木门……
老屋前面有一棵笨槐树,有时候,我爬上笨槐树,坐在枝桠间,看着地上嗷嗷叫着想爬上树的弟弟,觉得自己像皇帝一样高高在上。总之,我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时候,都会爬上槐树,晴好天气,可以望见淮河南岸的隐隐青山,那里是我未曾到达的地方,也是小小心房里渴盼的地方,我幻想着有一天能像繁华都市里的人,住在高大的楼房里。
老屋还是小了。那些年,淮北大地盛产山芋干,我们住的西屋,山芋干堆到了屋脊,床是没法放了,父亲爬上山芋干堆,扒拉扒拉山芋干,稍稍整平,铺盖卷一铺,我们就直接睡在山芋干上,夜里饿了,顺手摸到一块山芋干啃起来。母亲就笑说,我们家怎么有那么多老鼠呀,夜里一直嗑巴嗑巴地响。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极大地激发了农民的积极性,父母一心扑在田里,“春种一粒籽,秋收粮满仓”,原先捉禁见肘的生活得到很大改善,父亲利用农闲时间,兼做一点小生意,经济上略有结余,就盘算着改善居住条件,就在塬上申请一处新的宅基地。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大部分人家是推了草房,建红砖瓦房,这次父亲迈的步子有点大,他决心盖三间平房,平房是楼房式的地基,结实稳固,以后可以盖成二层、三层的小楼房。那时候,只有乡镇府前面的门面房是很气派的二层小楼。我们都很兴奋,能住在钢筋水泥的房间里,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情啊。只是,我那时候在外边上学,没有亲历建平房的全过程,平房下铸地梁和构造柱,预制板作为屋顶,外墙全部抹上水泥,贴上白色的瓷砖,既增加了抗震系数,又美观大方,格外的引人注目。等我回到家,一幢崭新的平房鹤立鸡群般伫立在众乡邻的红砖青瓦之间,在喜庆的鞭炮声中,亲戚、朋友们聚集在我家的新房里,恭贺乔迁新居之喜,阵阵欢乐的笑声从新房里飞出去,飘向蔚蓝的天空,飘得很远很远……
房屋和居住意味着一种精神上的安定和最后的退路,也传承着人对故乡的亲情。落叶归根,告老还乡说的都是这个道理。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包括离乡打拼的人,都要在老家兴建住宅的原因,有了房子,心就安了,根就稳了。
正在父亲盘算着把平房改建成楼房的时候,政府开发我家门前的王城大街,两年之后,一条宽阔的大街直通镇子东西,统一样式的二层小楼分列街道两旁,楼房的内部按照城里商品房的套间模式设置,自成一个独立的单元房,主卧、次卧、书房、厨房、卫生间、阳台等体系一应俱全。农民也可以像城里人一样,不出屋子,就可以完成日常生活的吃喝拉撒,居住条件上了很大一个台阶。街道边栽种了香樟树、冬青树、棕榈树,装配了太阳能路灯和垃圾桶,居住环境得到极大改善。夜幕降临时,老年人在街道散步,年轻人则跳起欢快的广场舞,一种有别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俏然兴起。
第一次搬进了套房,真是感到换了新天地,脚下的地板砖光洁照人,墙面乳胶漆刷得雪白,客厅装饰晶莹的水晶吊灯,大彩电、冰箱、电话,这些生活必需品更不用说了。尤其是有了空调,冬天不用再受冻,夏天不用再闷热,热水器更是方便,一年四季都可以洗到热水澡。父母也是很感慨,想不到他们老年了,能住在如此明亮宽敞的楼房里,享受现代化的生活。我们姐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边看边聊,从童年谈到现在,从贫穷谈到富足,从赤脚和泥踩土墙谈到山芋堆上睡大觉,此刻我们仿佛是一群极具抒情感的诗人,追思过去,欣慰现在,坚信未来。人心齐,泰山移。一个家庭如此,一个国家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如果不是党的好政策,我家的居住条件也不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房屋,不仅承载着我们个人家庭的成长记忆,也镌刻着国家社会的巨大变化。
“五一”假期回家的时候,弟弟说计划在老宅盖一幢带花园车库的小洋楼,此时父亲像一辆久经磨砺的车,已经老了,家庭的主力军变为80后的我弟弟。他说,现在住的楼房,家家户户都一样,没有创新,他要盖一幢和别人不一样的楼房,主打田园风,露台可以赏月观景,前院栽花种菜,后院种各种果树……
我对他说,盖吧,只要你有勤劳的致富双手,只要你敢想敢做敢为,任何一个梦想都会成真。不过盖房子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老宅前那棵槐树,那可是我们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啊。他说,当然了,那是老宅的象征,是根,不能毁。
从我记事起,我家的房屋从草屋、平房、楼房到即将落成的别墅,发生了多次变化,生活方式也发生了翻天覆地地转变,每一次变化都带给我们不一样的感受,仔细思量到底哪一次变化最幸福,没有办法比较,每一次的幸福感都是爆棚。
作者单位:固镇县农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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