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利用暑假去曹老集做一次实习。在县委宣传部的安排下,走访一些小乡镇搞些社情民意的调查和地方志的编写。那是一个繁忙而愉快的假期,社会是一个新事物,在我的眼前闪着依稀的光芒。
一天清晨,宣传干事告诉我要去本区最偏远的一个乡——陈渡。他告诉我那里靠近浍河,对面就是九湾,兴奋弥漫在我的心尖。
那时候乡干部下村都骑自行车。我们戴上草帽,各自背着盛满茶水的“鳖鱼壶”,你追我赶地上路了。从曹老集抄近路,奔简马,到王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秋庄稼连片,风吹连动,鼓起一派生机,这是淮北大地上一年中最美的时候。
过了王庄街,已经快中午,离陈渡还有9千米。那个年代,庄户稀落,9千米路像在天边。为了不示弱,我还一个劲地催促着同行的人。眼前是陈渡了,一条松软的小街道孤单地通向乡里,土路路面上镶嵌着道道车辙沟。平板车在牲口的拖带下,缓满地爬行着,东摇西晃得随时要翻倒。
所谓的乡政府,其实就是十几间平房,建在一个孤零零的院子里,三三两两的乡干部在各个房间之间来来回回地走,空中飘着大喇叭的声音——乡党委书记在开广播会。人们各忙各的,好像没人理会广播里说的什么,也没有人认真地理会我们。
那个中午最愉快的就是去看浍河。在这里看浍河是不一样的,河面宽广,水流深缓,在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芒。远处,是一个河的分叉口,一片沙洲里,疯长着芦苇和杂草,几条小船在岸边上来来回回地穿梭。人们告诉我,这是离九湾最近的地方。河对岸属于刘集镇。从那时候起,我知道陈渡是固镇最偏远的地方。
我听人家说,从固镇到九湾,浍河共有九道弯,一弯住着一个财主。当初我们的先人疏浚河道时,曾经想把河道取直的,但到一个地方遇见一个财主,财主说:这个地方的土不能动,于是千年的河流依然弯曲着,就这样,九湾的名字千年如旧。河流东去,像过往的日子,陈旧、简单,偶有几朵浪花,也无非是丰年灾年的收成。一条来而过往的河也留下了传说,都说这是古代的陈塘关,李靖驻扎这里,哪吒在这里闹海。我怎么也弄不明白李靖和哪吒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又怎么可能有海?不管怎样,这个传说和那个中午关于陈渡的印象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很久难忘。
陈渡,古来就是一个渡口,东部的人想去南边,最近的路就是从这里渡河。兴许最早一个姓陈的人在这里摆渡,然后生息繁衍,就留下了这个地名。一个小地方,如果没有这湾水,它大约是淮北大地上最平常最没故事的无趣之所了。那天,我在绕着河坝子走着想着这些问题。这半生我走过很多河坝,大的小的,很快就忘记了这里。
前几年,因工作之故,我承担着单位的一些文化民生工程的建设任务,经常在乡间跑,这些年行政区划已多次调整,但一些地名、村庄还在。跑起来自然轻车熟路,等于重游了很多故地。这几年也是国家经济最见成效的时期,城市越变越大,马路越修越宽,楼房越盖越高。城市在变,农村也在变。小城镇趁机拔高了自己,有了市场、马路、路灯,一些地方还修建了休闲广场。傍晚时分,一些农家妇女在广场上跳健身操。这是一个新事物,简简单单的一种生活方式,透视着农村的巨变,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已经改变,改变的内因是农民正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得以解放。身体如一棵枝缠蔓绕的树,一旦有了闲暇的空间,阳光水源充足,枝条就向其他地方伸展,生活开始了多元素的寻求。
最初知道美好乡村这个词是多年前对文件的学习,没有感性认识。一次我路过任桥镇的和谐新村,眼见一排排整齐的楼房矗立在乡间的原野上,心里颇为诧异,赶紧停车喊来村书记问个究竟,广阔的广场、崭新的村两委办公室、行政服务大厅、民政、社保窗口一应俱全。我问:“附近的村子呢?“村书记告诉我“合并搬迁了。”农民都上楼了,沿袭千年的农耕模式,一下子就这样改变和消失了么?
从前年开始,省文化厅借助美好乡村的建设平台,实施了农民文化乐园的建设。具体说就是在村部建设基础文化设施,包括:一场(文化体育活动广场),两堂(农村大讲堂、科技文化培训大礼堂),三室(阅览室、文艺活动室和电子培训室),四墙(文化墙、民俗墙、村史墙和道德礼仪墙)。一项文化事业的推行把我和美好乡村的文化建设捆在一起。以后的日子里,我隔三差五地去全县各乡镇的美好乡村。两年多,我多次到仲兴的耿武、石湖的钟皇、刘集的左新、濠城的华巷、新马桥的水利、徐郢,当然还有陈渡——— 这个我一别20多年的老渡口,所不同的是,它已由过去的小乡镇演变为一个行政村了。
眼下的陈渡中心村,建在当年的老乡政府的街道边,昔日的乡政府了无痕迹。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从王庄到陈渡,田野依旧,但整齐了许多。新村的入口,昂然伫立着一块黄闪闪的景观石,上书:陈渡新村,有城市小区的风范。宽阔的路直通村两委的三层小楼前,楼内所有房间的电脑、办公桌椅都是新的。按照上级要求,我们给这里配备了1600册图书、4台(套)电脑和大屏幕彩电,又参与设计了乡村大舞台、电子屏。透过窗口,我遥望着远处的浍河,一时辨不清方向。
书记叫陈春,交谈中得知我们竟是中学的校友。对时光流逝的感慨,对社会更新的感慨,一切都在变。今天,许多旧日的村庄正淡出我们的视野,这个临水而居的村庄也收拢了旧日的样子,一个以路为纽带串接集市、乡镇,并连接着城乡的格局已然形成。驻地的改变,让传统农耕的样式也在改变。夕日麦收季节,黄金遍地、老少弯腰的情景不再。机械化的大抢收,两天就能颗粒归仓。一批批新生代农民涌向了城市,寻找更新的生活方式。留下的、离开的和正要外出的人,在心理上有什么变化?我沿着陈渡的农民文化广场转了半圈,想着这些问题。
今年夏季,一场以农民文化乐园联动演出的活动在全省同步展开,主题就是为美好乡村的农民群众送去精彩的文艺节目。一个遍地金黄的夏末初秋,我再次选择了陈渡。文艺演出人员安排好以后,我对书记讲了我的担心,这个农忙的日子送节目下乡,有人看么?书记说:“现在的农民不一样了,喜欢热闹,也需要热闹!”他在广播里通知了晚上的演出,还提醒村民锁好自家的门,管好自己的狗。我微微一笑。
凉秋八月,一轮明月升空,好戏的开场锣鼓声催活了人的心。孩子们来了,老人们也来了,村妇揣着孩子也来了,三三两两……渐渐地,男人们也来了,中心村以外的人也来了,拖家带眷骑着电动三轮车,广场满了。
我围着拥挤的人群走着,心里想:当今的许多村庄正逐渐沦落为老人和孩子的空巢,最富有生机活力的年轻人纷纷在城市里找到了新的窝,留在本乡故土的多半是老人孩子和妇女,这些人的心应该怎样安顿?当欢快的锣鼓响起,我想到了近年在农村兴起的健身操,我想起了文化部门为什么在这个时刻提出建设农民文化乐园的想法。我想,无论是刚刚迈进城市门槛的这群人,还是留在旧地的一群人,精神的需求都该与高楼相互匹配、互为亮色。如果没有一场欢快的演出,日落后的疲惫只能伴着单调的鼾声和梦呓。这不该是当代人的日子吧!
远方的人想家么?家里的孩子想念外地的爹妈吗?洗去一天的辛劳,遥望亲人,家乡不该再是旧日的荒落古渡,城里乡下,高楼林立的西半天上,都应该有一轮美好的月。没有心里的快乐,哪里是美好的家园呢?
图片说明:昔日的老渡口 远看浍河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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