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在岁月里沉淀

●王世北

2021年农历正月十九，是母亲去世15周年纪念日。15年来，慈母的音容笑貌一直在我的脑际萦绕，妈妈的教导时时激励我前行。为缅怀母亲的养育深恩，我将这篇饱含泪水倾情写作的纪念文章献给她老人家。

2006年1月28日，正值农历大年除夕。下午5时，我带上年节礼品，去给妈妈拜年。这天下午，风和日丽。妈妈神采奕奕，谈笑风生，与我和三弟坐了很久。谁也不曾料到，这竟是我们与妈妈一起欢度的最后一个除夕！

早在一个月前，妈妈就曾明确表示：今年要在城里过年、过十五。妈妈的这一决定，犹如春风扑面，让我们感到格外温暖。

靖远人讲究小年大十五。除夕夜大团圆、吃饺子、看晚会、燃放花炮。初一一大早，同宗小辈给长辈拜年。初三以后，亲友相互走访拜年。每逢这个时候，妈妈总要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绫，分发给前来拜年的人，不分长幼男女，人人佩带一匹，寓意吉祥如意，今年也不例外。早在一个月前，妈妈就嘱咐我们为她备好了红绫。从年三十以来，妈妈一直沉浸在无比欢乐之中，除夕，老三一家拜了年；初一来了老大一家；初二老二一家也到了……妈妈兴致勃勃地为小孩分发压岁钱，为大家佩红。妈妈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为后代祝福年节，这已经是她老人家多年形成的习惯了。在儿孙们看来，这跟往年并无多大差异。

初六下午，二姐率全家18口人前来给妈妈拜年。妈妈十分高兴地例行了她的祝福。在北京打工的孙女巧莲与外孙女三芳的到来，更给妈妈带来了好心情。妈妈又说又笑，异常开心！

初八以后，街上开始浮现出闹元宵的情景。妈妈是个好热闹的人。连日来，她时常站在三弟家的阳台上，凭窗眺望街上的彩灯、行人以及穿梭奔驰的各类车辆，仔细感受城里人过年与闹元宵的情景。

提起城里人过元宵，其实，妈妈并不陌生。数年前，当我们还在县教育局机关大院里居住的时候，妈妈就曾和我们一起领略过县城过十五的情景。那时，我们陪妈妈上街看社火、观彩灯、听大戏、登鼓楼、逛庙会、游公园……成天忙得连饭都吃不到时间上。一连数日，妈妈兴致极高。她一直坚持走着看，连三码子也不肯坐。我们一家人簇拥在妈妈周围，感受着亲人团聚的温馨、欢乐与幸福。今天，妈妈站在三弟家的阳台上，边看边回想着当年的情景，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这笑容像春风荡漾，似鲜花怒放。

妈妈在城里过年，多么难得，多么亲切，儿女们深感宽慰和荣耀！

正当我们为此庆幸的时候，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了，正月初九一大早，三弟打来电话说妈妈突然晕倒了！晴天一个霹雳！令人难以置信！昨天还是有说有笑的妈妈，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我立即请了医生，赶赴妈妈床前。经过几天的紧急治疗，妈妈的病症似有减轻：可以睁眼看人了。但身子仍然不能动，一动就眩晕，一晕头就特别痛！这时，妈妈提出不再打吊针，认为医治无效应！我们一边劝妈妈耐心配合，一边继续积极治疗。

妈妈是个十分坚强的人。平时有了病，总强撑着，从来不愿花钱治，也不让儿女知道。这次也不例外！

2月11日下午6时许，妈妈开始安排她的后事了！这一刻，儿女们如揪心撕肺，都想放声痛哭，但为了不惊动妈妈，人人强咬着牙，让泪水只往肚里流！

从妈妈得病后，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去治疗。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品，每天一次检查，对医疗方案及时调整，按照病情的变化随时加减药品。我们主动地向主治医生倾诉衷情：不论代价大小，一定要治好母亲的病！我们试图用对妈妈的赤诚和爱心来换取医生的理解和同情。尽管治疗在一刻不停地进行，但是妈妈的病情却未见根本好转的迹象！

那夜，我与四妹守护妈妈。四妹因连日的操劳睡着了。我一人静贴在妈妈身边斜躺着。妈妈几次劝我去睡，我都婉言相谢！当妈妈意识到，我是跨在床边很狭窄的一块地方时，她竟然奇迹般地翻转身去，为我腾出一片床地！多好的妈妈呀，您的一生从来都是把困难留给自己，把方便让与别人。

经过连续6天的治疗，妈妈的病情并没有根本性的好转！经过反复商议，并征得妈妈的同意后，决定去县医院作一次CT检查，然后把妈妈送往刘川继续治疗！检查结果：陈旧性脑梗塞；小脑有出血点。

从医院出来，妈妈首先表达了这样一个愿望：如果病情好转，她想去长征。是啊，长征是妈妈晚年长期生活过的地方。在那里，她结识了许多老人和孩子，她思念他们；在那里，她有不少往事要寻觅，她难忘它们；在那里，她得到过老二一家人的亲切关怀和精心照顾，她感激他们！她爱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人一事。今天，她怀着强烈的思念之情想再到那里去走走，去看看！然而病魔无情！妈妈这一未了的心愿竟成了儿孙们终生的遗憾！

从医院出来，护送车开得很慢很慢。沿途，欢度元宵的锣鼓响个不停，龙灯、狮子、旱船满街狂舞，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妈妈静卧在担架里，时而睁眼含笑，时而闭目聆听。妈妈仿佛在向儿孙们传递着一个信息：她已经实现了在城里过年的愿望，现在你们该怎么安排随你们便！

护送车开到南大街，在残联医院门口停住了。几天来，为妈妈抢救治疗就在这里进行！车子出动了。只见妈妈用力睁大眼睛，嘴唇不停地嚅动。坐在妈妈身边的我似乎听见妈妈在说：车子啊，慢点行，再慢点行！让我再多看一眼我儿子的楼房，多看一眼高耸的乌兰山，多看一眼美丽的靖远城！

下午5时许，在我们一行16人的护送下，妈妈平安地到达了刘川。从靖远县城到刘川的两个多小时里，妈妈一直静卧在6个人抬着的担架里。

从我和二姐把妈妈由刘川接进城，到1月14日儿女们护送妈妈回刘川，期间整整3个月。3个月，在人生长河中这只是短暂的一瞬，然而这是多么令人难忘的3个月啊！这是多么珍贵的3个月！3个月里，妈妈给我们谈天说地，3个月里，妈妈和我们亲密地在一起生活、娱乐、逗曾孙。妈妈热爱生活、珍惜人生的美好情怀给我们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印象！妈妈严于律己，宽厚待人的高尚品德为我们树立了光辉的榜样！3个月前，我接来的是一位慈祥善良、乐观健康的妈妈。3个月后我们送来了一名病危临终的母亲！这是多么残酷、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呀！

刘川是我们的第二故乡，这里有我们赖以生存的肥田沃地，这里有我们三个姊妹全家生活的根基，这里还有母亲期盼的归宿！回到刘川，妈妈格外兴奋，面对前来接应的四舅和表侄，面对闻风探视的亲朋，妈妈有说有笑，病情似乎好转了许多！但由于整整6天没有进食，妈妈的身体已是极度虚弱，说话的声音很小，笑也只是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

到了15日下午，妈妈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不咽汤药，不睁眼睛！子女们强压着悲痛，呜咽着向医生求情：“妈妈不能走，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尽全部的努力医治妈妈的病！”可是，16日下午，亲爱的妈妈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17日，妈妈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她静静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18日，直到下午，抢救还在有条不紊地全力进行着。然而数天来的一切努力已显得苍白无力！19日凌晨2时，妈妈停止了呼吸！

妈妈患病的消息传来后，她的孙子一个比一个难过，她的孙媳一个比一个悲痛！无论妈妈在靖远，还是到刘川，他们抽空闲，挤时间，一次又一次探视，一次又一次问安！租车的，打的的，不管代价多高，不分黑夜白天，能多见一面见一面，能多看一眼看一眼！更何况，问候的电话更是一个接一个，昼夜不停！妈妈呀，孙辈们平日里为您尽了心，临终前为您尽了孝！

妈妈心地善良，为人忠厚，和睦四邻，友好亲朋，孝敬老人，惠及子孙，严于律己，宽厚待人，勤俭持家。得知妈妈病重，每天前来探视的人成群结队，络绎不绝！

妈妈呀，这些年，咱家的日子有了根本的改善，但您却始终保持过去的优良传统。您喜欢粗茶淡饭，克勤克俭，就连儿孙们平时给您的零花钱也舍不得花，临别前还积攒了4000多元！

妈妈呀，记得跟妈妈在一起的日子里，每当看着我们抱起小孙儿逗着玩的时候，您总是反复地对我们说：我把自己的娃娃没有像你们这样哄过一天，我的娃娃是托天福长大的！言谈话语之间，充分流露出您对儿女的愧对之情，内疚之心！每逢这种时候，我们总感到不安，又总会深情地安抚您：那完全是社会贫穷、儿女众多的原因，作为母亲，您尽了亲情，也尽了爱心！

妈妈走了，她走得很匆忙，她这一走，给我们留下了高尚的品德，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留下了做人的风范，更给我们留下了千秋难忘的深刻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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