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家乡“香脆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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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克强文

下午放学回家,走到鼓楼底下,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袭来。我知道,这是那位骑“红旗”自行车卖“香脆瓜儿”的农民来了。他是糜滩乡的农民,摘了自产的“香脆瓜儿”,用自行车驮到城“来”(里)卖。那年月抓“投机倒把”,农民自销自产的农作物属违法行为。这位卖“香脆瓜儿”的农民偷偷儿进城卖,在一个“印印儿”(地方)逗留很短的时间,又去另外一个“印印儿”,以防被“棒棒儿队”队员抓去。可他卖的“香脆瓜儿”暴露得很快,那香味太诱人了(当然,也吸引“棒棒儿队”队员)!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再说我闻到“香脆瓜儿”的味儿后,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目光迅速投向卖“香脆瓜儿”处,但又强烈抑制自己的欲望,努力咽下几口唾沫,依依不舍地回家。

刚回家,我就从炕上的毡底下取出平时攒的3个铝质牙膏皮儿(两大一小),盘算着再攒1个小的,拿到废品收购站卖,能卖1角6分钱儿(一个大牙膏皮儿卖5分、小牙膏皮儿卖3分)!我拿1角6分钱儿,能买好几个“香脆瓜儿”。

我一看家中那支所剩无几的牙膏,故意提高嗓门儿提醒我妈:“妈,牙膏剩一点点儿了,我去买一支吧!”我妈向来相信我,给了钱,让我去买牙膏。

第二天早上,我把那支剩一点儿的牙膏全挤在我牙刷上,显然有点过量,趁我妈不注意,赶紧刷完,随即提醒我妈:“妈,原先的那支牙膏我用完了,你挤新买的牙膏刷牙吧!”

我这算规矩的,我们班有的同学为了用牙膏皮儿卖钱儿,故意把还剩许多的牙膏偷偷儿挤出来,白白儿浪费掉,拿牙膏皮儿去卖钱儿!

下午上学前,我把两大两小牙膏皮儿装“储储儿”(衣兜)“来”(里),心里想着“香脆瓜儿”,高高兴兴去了学校。

第三节课外活动,我给老师编谎说家中有事,请假离校。我一路小跑到位于“轧花厂”的废品收购站,掏出4个牙膏皮儿,卖了1角6分钱儿。攥着钱儿,向鼓楼方向跑去。

鼓楼底下不见那位农民和自行车,我向人一打听,才知道那农民已去了“北寺门”。

我跑到“北寺门”,那农民又准备换地方卖,我赶紧递上钱儿,他用杆秤给我秤了4个比拳头略大的“香脆瓜儿”。我把3个放进书包,手捧1个贪婪地闻了又闻后,装进书包。

我把“香脆瓜儿”背回家后,洗净1个,切掉瓜蒂,再竖切成两半儿,一半儿给我妈,一半儿我吃。我妈的那一半儿,我掏了絮和籽儿,我这一半儿没掏,我喜欢连絮带籽儿一块儿吃。

我舍不得放开吃,只咬一小口,细嚼细咽,“香脆瓜儿”独有的香甜很快在口腔蔓延,紧接着贯穿整个消化系统。尤其是瓜瓤儿和着絮状的籽儿一块儿吃,清香中又融入了醇香、爽利中又渗透了黏腻,绵长深厚地感染着我整个身心。我仿佛不仅仅是在吃“香脆瓜儿”,而是在亲历美妙的灵魂盛宴!

看着我陶醉的神态,我妈边品“香脆瓜儿”边对我说:“咱们靖远沿河一带的‘香脆瓜儿\’品质最优!品种好,‘土头\’(土质)好,水好,肥好,瓜农‘务恋\’(务作)得好!”

信哉斯言!

靖远上佳的“香脆瓜儿”,均略大于成人拳头,呈头大尾小的椭圆体,色白中泛微黄,瓜头正中有一“圆眼”,瓜尾连蒂处味苦(吃时切掉),瓜瓤儿乳白色,瓜絮淡黄,瓜籽儿扁平细小、尾大头尖；瓜瓤儿清香无比,瓜絮甜腻诱人,二者和着吃妙不可言!

这4个“香脆瓜儿”吃完后,我妈破例给我2角钱,让我再去买。可我寻遍了县城大街小巷,就是不见骑“红旗”自行车驮着背斗卖“香脆瓜儿”的那位糜滩农民。有知情者告诉我:前几天,这位农民让“棒棒儿队”队员抓了个现行,没收了自行车和瓜,人现在还圈在“棒棒儿队”队部,老老实实地上“学习班”呢!

我不禁怅然若失。

上世纪90年代起,家乡的“香脆瓜儿”越来越少,品质逐年下降,令人扼腕叹息!

如今,在兰州的果蔬市场偶尔也能看到被称作“香瓜”的“香脆瓜儿”。一时兴起,买几个回家,一尝,根本不是当年家乡“香脆瓜儿”的味道!

不过,我还是硬着头皮连絮带籽儿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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