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存心底的“汆”

靖远人形容香味儿沁人心脾高度凝练生动,仅用一个“汆”字!动词当形容词用,鲜活无比,令人拊掌叫绝!

在我少年的记忆中,美食中味道最“汆”的当属羊肉臊子面片儿。

我妈用山后表兄捎来的羯羊腿肉漤好羊肉臊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掐指头儿算着吃羊肉臊子面片儿的好日子。我甚至好几次旁敲侧击地提醒我妈:尽快做羊肉臊子面片儿!

我妈果然不负我望,羊肉臊子漤好的第三天就做了羊肉臊子面片儿。

我妈每回做“好吃货”(美食)前,都在我面前故作欲擒故纵状。那个星期天下午,她轻描淡写地对我道:“今晚咱们随便做点啥凑合一顿吧!”每回她说类似的话,就意味着她必做“好吃货”。窃喜的我每回都不戳破她,任她在我面前保持自以为是的神秘感。

接着,我若无其事地跑到巷子“连”(跟)一帮娃娃们“匪疯”(疯玩儿)。

在我“匪疯”时,我妈开始和面。做面片儿(含捋面)和的面,靖远人通称“软面”,用盐水和,相对于用碱水和的面软得多。和“软面”,我妈先和得较硬,扣在盆盆儿底下饧半个多小时。半个小时后,我妈开始揉饧的面,揉好后,再饧半小时,细儿详揉匀后,打好条状的面剂剂子,放盆盆中,上面苫上干净的湿毛巾,继续饧。

靖远俗话说“打倒的媳妇儿揉倒的面”,意思是媳妇要不断打着才能调教好,面反复揉、揉到家才匀。诚然,揉匀面的必备辅助条件是饧。如果不经过一定时间饧,很难揉匀面。

饧面的过程,我妈很麻利地做好四碟儿凉菜,纯素(因为下它们吃羊肉臊子面片儿)。做凉菜时,我妈“搭”(烧)了多半“钢种锅”(钢精锅)水。这样操作,属“优选法”的范畴,既科学又快捷。

“搭”在火上的水开了,我妈开始下面片儿。

她把饧得服服帖帖、滋滋润润的面剂子捏扁、双手往开一抻再一抻,就变得薄亮亮儿的了。她把抻得薄亮亮儿的面剂子往开水锅中揪,每一片儿面片儿,都揪成大拇指甲盖儿那么小、那么匀!她揪得飞快,只见雪片儿一样的面片儿“嗖嗖嗖”地飞入锅中,被滚沸的水翻卷着、舞动着。面片儿在水气中上下翻飞,恰似一群洁白无瑕的仙女儿在氤氲的仙气中翩翩起舞!

最后一片儿洁白的舞者亮相后,我妈将铁勺儿伸进锅中搅动一番、试稠清。稠清正好,不用往出滗水,也不用往进加水。恰到好处地掌握锅中水与面片儿适中的比例,是我妈熟练运用的功夫。

稠清合适了,我妈开始往锅子调羊肉臊子。被羊油凝结的臊子进锅后,为了加速融化、分解,我妈用铁勺儿顺时针快而匀地搅动。臊子完全融化、分解后,我妈依次往锅中调适量的花椒粉、姜粉、盐、少许醋,最后调切好的生农葱花儿。

姜粉、少许醋和生农葱花儿,都起提味的作用。只有这三样的量把控得好,才能保证羊肉臊子面片儿味道更“汆”。

随着农葱葱花儿在锅中“扑噜噜儿”地快速闪动,羊肉臊子面片儿独有的“汆”扑鼻而来!

等到坐在摆好四碟儿素凉菜的饭桌旁,端起碗,搛起羊肉臊子面片送入口中,那“汆”劲儿长驱直入,迅速占据了我整个消化系统!

白驹过隙,四十多年过去了。昨天晚上,忙了一整天很疲惫的妻子对我说“随便凑合吃点儿”时,我顿时神情恍惚,脑海中霎时浮现出当年我妈做羊肉臊子面片儿的动人情景!

就在那一刻,我已泪眼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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