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是他从匪首六麻子那里费了好多周折才借贷来的,六麻子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六麻子为首的这伙匪徒时聚时散,行踪飘忽不定。马尕麦刚逃出堡子时,即上山找六麻子求贷,在那里他正好碰上了下滩村那个被抢了羊的羊倌尕西木。后来他又上山找过几次六麻子,六麻子才勉强借给他这些钱。
马尕麦在小路上机敏地走着,齐腰高的糜子穗时时拦扫着他的身体,使他产生了一种像是阿斯兰的那双尕手在抚摸着他的腰腿的幻觉,糜田散发出阵阵清新的谷香气味道,这使他为之陶醉,他觉得这味道与阿斯兰双乳间喷溢出的那种味道十分相似。马尕麦曾迷醉地用自己的舌,品尝过阿斯兰身体的每个部位,对她的每块肌体所流递出的气息他都十分地了解。
疾走着的马尕麦时时警敏地回望一眼自己的身后,那是怕被人追捕或被人发现自己踪迹的本能动作。这时他便看见自己身后的西天半空挂着一弯月,他觉得这弯月像一枚锃亮的鱼钩不怀好意地垂悬在那里,他同时觉得天上的星星和河对岸靖远县城的灯火,则像是一簇簇明亮的鱼。
马尕麦边走边在心里又轻哼起名为《光棍诉苦》的花儿来。
有老婆的哥哥早睡觉,
没老婆的哥哥满村绕呢;
人家那个有家咱没家,
没根的刺蓬哪嗒儿落呢!
一只风箱空又空,
谁留下哥哥打光棍呢?
满天的星星一个劲呀地明,
没老婆的哥哥谁疼肠呢?
马尕麦哼唱着哼唱着鼻腔里一酸,眼里竟挤出两行泪水,他抬袖擦了擦,又继续往前走。这时他很自然地联想起了自己不幸的身世。十五年前成了孤儿的他,以身抵债进了亚罕古堡做了萨家的家奴。父亲那时借了萨都兴的一笔巨款,从兰州往靖远放木筏做木材生意,但不幸的是,父亲的筏队在中途突遭山洪袭击,上万方木材都被黄河狂涛卷走了,雇下的小工淹死了好几个。父亲虽死里逃生,但因为赔光血本,愤急交迫竟一病不起。
父亲将亡时,对前来探视的萨都兴说,萨家老侄,借你的钱,这辈子是还不上了……尕麦你这尕兄弟我就交给你了,就让我娃这辈子做牛做马给你抵吧。俗话说,儿子娃不吃十年闲饭。尕麦今年十一岁了,进了你堡子立马就能使唤着用,重苦活做不了,挡个羊、喂个牲口啥的还能干。我走了,这娃无依无靠,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父亲说到这里泣声连连,翘起的胡须在颏下剧烈地颤抖着。父亲不久便撒手人寰咽了气。这一幕惨痛的场景深刻在马尕麦的脑海里,以后的岁月里每当他忆及这一幕,他都会悄悄地躲在没人的地方痛哭失声。他在草草葬了父亲后,即跟着萨都兴进了亚罕古堡,在他十一岁那样很幼小的年纪便做了萨家的家奴。
奴才这身份与一般的长工伙计有很大区别,长工伙计受雇于东家,东家对其还是比较抬举的,若是在此处不想干了,还可以择个别的东家服侍。奴才却没这个自由,奴才是主人所属财产的一部分,奴才必须终生服侍一个主子,若是主家不当人,奴才充其量就是一条狗。
马尕麦与萨都兴论起来还是一门远房亲戚,按辈分马尕麦该呼萨都兴为表兄。萨都兴与马尕麦的父亲有很深的交情,在萨都兴未被谋杀还活着的那两年里,马尕麦在堡子里的待遇还算优厚,萨都兴为人豪爽仗义,他对自己在马尕麦父亲手里失了一大笔财这事毫不介意,他将马尕麦当自己的子女一般看待,马尕麦的吃喝穿戴与其亲生子女没什么区别。
跑红军后的第二年,即民国二十六年之冬,萨都兴突遭横祸惨死,他的小房妻剌英遂做了这堡子的总掌柜,自此之后,马尕麦的处境便每况愈下,十四五岁时,剌英就指使他下地陪着成年长工扛最重的活,而且在干活不够卖力时还会遭其责打,一块干活的长工伙计们也往往借故欺辱他。马尕麦因此而倍加感激和怀念昔日的主人萨都兴,他不将萨都兴当平辈表兄看,在他内心深处他一直将萨都兴当作父执对待,他每年清明和冬腊月都要去萨家墓地给萨都兴上一回坟,在坟头虔诚地祭奠一番。当年,萨都兴的尸骨抬进堡子时,哭得最凶最痛的人就是他。
萨都兴的死是马尕麦多年努力想解开的一道谜,萨都兴是被人谋杀身亡的,但谋杀者是谁?出于何种目的?马尕麦为此暗中察访了很久,但最终却一无所获,他知道凭自己渺小的个人力量是难以掀动这宗谋杀案背后的深层内幕的,后来他便放弃了自己这一徒劳的努力。
萨都兴是被人在后北山绑了喂了黑老鸦的,待获悉信息的剌英率众伙计赶到出事地点时,萨都兴的血肉已被黑老鸦掏吃一空,只剩下了一副骨架,骨架上爬满了体型硕大的黑蚂蚁正在搜食残肉剩髓,看上去整个骨架都是黑的。
萨都兴生前显然做过拼死的挣扎,被绑缚在一根白杨木桩上的他,双腿的小腿骨因为疼极剧烈地跺足顿地而折断了。
一个大活人被一群黑老鸦生生撕吃了的惨景是怎样地可怖,让谁想起都会霎时毛骨悚然、汗毛倒竖的。
马尕麦刚进堡子那阵子,阿斯兰只有三岁,主人萨都兴安排给他的一项主要工作就是带看阿斯兰,这是一件轻松而有趣的活儿。那时他抱着或背着阿斯兰早晚在堡子周围的地里或是黄河边转悠,经常将阿斯兰逗得咯咯大笑。阿斯兰因此对他极为依恋,有时晚上睡觉,阿斯兰都要闹着和他睡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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