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旻文/图
图为老年罗顺成。
图为罗顺成病榻上的小女儿罗娟。
人生,最难舍的莫过于“情”。如果说友情是人生的财富,那么亲情则胜于生命。他一直想回到出生的地方,再看一眼生他育他的亲娘,再走一回家门前的小路,看看梦回千百次的故乡和梦里的亲人及家乡父老。可他明白此生不能如愿了,如果可能,到另一个世界,他愿化作一缕清风,回归故里。可是生活的困境留给他的,除了伤病就是无尽的思念和遗憾。
他是流落在景泰县中泉乡腰水村的红军战士罗顺成。1922年,出生在四川,因耳聋,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不便与人交流,一直没弄清他所在的部队番号。但我们从和他一起战斗生活过的战友王寅的简历和他在景泰的战地情况断定,他属红9军战士。
1935年,13岁的罗顺成因父亲去世和母亲改嫁而沦为流浪儿。红军经过他的家乡时,在战友王寅的动员引导下,他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从川西出发,开始长征。一路上他一直得到战友王寅的关心和帮助,好多次危险都是王寅出手相救。1936年,红军三大主力部队会宁会师后,罗顺成随所属部队渡河西征,在景泰的锁汗堡、芦塘一带作战。有一次与马匪交战时,他不幸地被马踢入山谷中,昏迷了一天一夜,等醒来才发现自己失去了听力,从此耳聋。在大拉牌战斗小腿中弹,身体多处受伤,行动不了,与部队失散。他被当地群众相救,藏在距大拉牌十里的灰圈一户张姓人家养了十几天伤,伤未痊愈,在马家军的追剿下,逼迫离开灰圈。此时,王寅也在大拉牌战斗中身负重伤,被部队留在了锁汗堡。他俩后来都流落到了中泉乡,两个村子相距不远,他们常有往来。
罗顺成几经周折,辗转来到了中泉乡的常生村,给该村大户尚家做工,三年后到陈家墩,在李姓人家做工一段时间,又给该村陈文林放羊,他就这样东家西家打工维生。新中国成立后,罗顺成定居景泰县中泉乡腰水村。在这里,他举目无亲,十分想念母亲及家乡亲人,便开始写信与母亲联系。当年参军,是母亲送他离开家乡,父亲去世后,他与母亲孤儿寡母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很心疼母亲,他们母子情深。他的信被一位慈爱的老人接到,读过之后,了解到他的遭遇,也知道他已无法与母亲取得联系,她很了解一个漂泊在外和期盼亲人慰藉的游子之心。但那时候战乱纷争不断,谁能知道他的母亲身在何处,又从何而寻,因此,她以罗顺成母亲的口吻,给罗顺成回了信。什么是母亲,这就是母亲,有着博大、无私情怀的女性。他们之间的这种亲情传递了二十多年。当有一天,这位“母亲”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时,才向他说明,自己不是他要找的母亲。这位没有血缘、善良伟大的母亲,为安慰这个千里外寻母的游子,给了他二十年的母爱。罗顺成虽然没有联系上自己的亲生母亲,但他却真正理解了母亲的含意——朴实善良的劳动人民就是他伟大的母亲。
自从解放,罗顺成便积极投身到劳动生产当中。1956年,在大队和生产队干部的极力帮助和撮合下,与本村比他小17岁的陈秀英结为夫妻。他们于1960年生了长子罗银,1974年生了小儿子罗军,这期间先后生了罗平、罗兰、罗琼、罗娟四个女儿,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生活极为艰辛。
景泰县位于甘肃省北部腾格里沙漠边缘,缺水少粮问题严重,因长期干旱少雨,使景泰人民对水有着特殊的感情,他们爱水之深,盼水之切,从红军进入景泰地界所经过的地名可见一斑。诸如尾泉、腰水、中泉、脑泉、赵家水、福禄水、三眼井等,全县带水、泉、井等跟水有关的地名多达160个。新中国成立后,在党和人民政府的领导下,景泰人引地下水、引黄提灌,大力兴修水利,同干旱作了顽强的斗争,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彻底解决了这块土地上吃水、吃粮难的问题。
罗顺成因战争,落下一身的病,身体一直不好,他的妻子也体弱多病,有次因大出血,差点丢了性命。因为夫妻二人常年病魔缠身,不能从事生产劳动,还隔三差五进医院,所以家里的生活状况特别差,是当地出了名的困难户,整道沟里没有人不知道老红军罗顺成的日子艰难。生产队分粮食按工分配,罗顺成家,人多工分少,别的人家分粮用口袋,他们家拿盆盆罐罐装粮食。从他女儿罗琼对当时家庭生活状况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略知一二。上世纪70年代,拉练部队到他们村时,战士们挨家挨户给挑水,可水挑到他家,没盛水的缸。家里没有洗脸的盆子,就用打破的半个碗盛水,一人帮忙倒水,一人洗。就这半个破碗,损坏时,因家里少了一个人的饭碗,母亲还打骂了一番打碗的人。家里做饭也只有一口锅,每次先做好饭,盛到碗里再做菜。原本就伤痕累累的罗顺成,平时走路一瘸一拐不平稳,又不慎摔倒,膝盖骨摔错位,从此依靠双拐行走。就这样,每到年关,他都翻一座山,走捷径到白银的战友家,讨要战友孩子的旧衣服,给自己的孩子过年穿。这位老人,在无声的世界里,在病痛中孤独地忍耐。1991年冬天,在县档案局高政禄同志的帮助下,罗顺成的红军身份得到证实,政府给予他每月60元钱的生活补助。1992年5月,病魔夺去了他的生命,他仅享受了六个月的红军生活补贴。他去世后,县、乡两级重要领导参加了他的追悼会,送这位流落红军战士最后一程。对他来说,在有生之年,没有比身份得到证实更欣慰的事了。
罗顺成去世后,家中连续发生不幸。1993年,罗顺成的小儿子罗军外出打工,在靖远县修路时,一辆满载砂土的四轮车在坡段处向后滑,从修路的罗军腹部压过,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出血量大的换了两次出租车才送到医院。手术后,他在医院里昏迷了7天,医生认为,他能醒过来是个奇迹。人们常说,喜无双至,祸不单行。1994年,罗顺成的长子罗银在煤矿打工时,与下滑的运煤兜意外相撞,被上千斤重的铁兜压成肉饼,全身没一块完整的骨头,年仅34岁。这位罗家的顶梁柱,15岁承担起家庭生活的担子,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由他操持,艰苦的生活,磨炼出他顽强与困难抗争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品质。他是个特别勤奋好学的人,没条件上学,他便一有时间就在家看书学习。不幸的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却为了生计,英年早逝。罗银去世后,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这样的不幸,对亲人是种无情的打击,他的弟弟罗军没有成家,一直帮嫂子拉扯侄子、侄女。
连连发生的不幸,深深地刺痛了亲人的心,对于这些事,他们不愿再提。因此,在了解这位老红军的情况时特别不容易,在好多热心人的帮助打听下,我得知了罗顺成小儿子罗军打工的地方,赶几十里路,到那他已停工有几日了。有了解他家情况的熟人说,他的大姐就住在附近的村子,并帮我找到了联系电话。拨通后,她说在外地看孙子,等秋天收包谷时回家。有一次在公园晨练时,听到有一位老人说,自己是腰水人,我马上向他打听起老红军罗顺成的情况,他为我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说有个修锁的人是罗家的亲戚,他知道罗顺成在县城做生意的女儿,于是在另一位热心的红军后代的陪同下,找到了罗顺成的三女儿罗琼。一提到父亲的事,她同样很排斥,反感地拒绝交谈。我能感受到她满心的凄楚,后经几次接触和耐心劝导,她跟我谈起一些当年的情况。上世纪80年代,在有关部门落实红军政策时,同为流落红的某人不肯为父亲出面证明,以至父亲红军身份没能得到及时落实。在父亲病魔绕身,家庭无力支付医疗费用时,大哥多次找民政部门无果后,使他们受到极大的冲击。她告诉我,弟弟可能有大哥曾整理的关于父亲的文字资料,于是我又到百里外寻他的弟弟罗军,当电话联系到他后,他说有事,很忙,他大姐可能了解一些情况,他因车祸,许多事已想不起来了。后听说大姐来县城,我用近五个小时的蹲守,等她忙完才得到见一面的机会,她答应回去为我提供父亲流落的经过。2016年春节前夕,在去尾泉了解李善敬的情况时,经过腰水村,终于见到罗军。看得出他很淳朴、很善良,也很脆弱、很敏感,生活给这位中年男子太多的挑战与磨难。我们想了解的,正是他不愿让人触碰的旧伤。提到父母兄长,他难过得痛哭流涕……
罗顺成的小女儿罗娟,因脊柱疾病,近年两次手术后,债台高筑,但术后情况一直不好,伤口化脓流血,已使她不能够直立行走,现已无力再做进一步的医治,在姊妹的资助下,使用口服药物控制病情,维持生命。
当年千千万万的热血青少年,跨越千山万水,为了一个共同的信念和目标,呼号奔走,不惜负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多少母亲在家乡望眼欲穿,肝肠寸断,又有多少游子梦归故里,寻求与亲人团聚。之前,我总觉得,当年这些热血沸腾的红军娃,心中只有革命,疏于对亲人的思念和牵挂,一路走访下来发现,不管什么人,思乡念亲,在所难免。罗顺成自离开家,行千万里路,但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母亲。80年代,在大女儿的努力下,通过老家的民政部门,寻找到他日思夜念的母亲及两位兄长,家里人寄来了母亲的照片,但因生活困难,始终没能相见。
这位红西路军战士在腰水村度过了五十多年,于1992年离世。对于那代革命者,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一些文字的粗略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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