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按着像被鼓槌狠揍着的鼓皮一般嗵嗵

他强按着像被鼓槌狠揍着的鼓皮一般嗵嗵狂跳不止的胸膛,顺手取下架在柴房椽间的一把镰刀,便悄悄爬上了通往高房的梯子。舅舅上房后怒吼一声,用脚猛踹开了高房的门,他准备将镰刀砍向那个鸠占鹊巢的野男人。可当他看见从自己女人白嫩丰腴的肚皮上,乍然惊跳起的男人竟是自己的亲外甥时,舅舅挥起的准备砍向情敌的镰刀久久悬停在半空中……被过度的刺激和惊愕所折磨的舅舅倏然昏厥过去,舅舅从高房上一个倒栽葱跌落于地上。待穿好衣服的一对男女极慌乱地从高房里下来查看时,舅舅已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秋先生见弄出了人命,他知道自己在家里无论如何是待不下去了,他于是扔下已吓疯了的妗子一溜烟逃到外乡去了。

秋先生最后流落到了靖远地界。秋先生终其一生再也未曾回过故乡。

秋先生的良心后来可能受到了太多太深的谴责,他因此暗自立誓终身不娶。秋先生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别人不能惩罚他,他便自己惩罚自己。

秋先生后来有过多次娶妻和被人家招赘上门做婿的机会,他都执意谢绝了。人们都以为秋先生是个怪人,有人甚至认为秋先生是个“二尾”子,即阴阳人,不是个男人。这又说不通,既然秋先生是个阴阳人,不是男人,那么,他和妗子的风流故事又是怎么来的呢?这其实是个谜,这谜需秋先生亲自解开,大家才能知道其真相。秋先生不肯解这谜,所有的说法都只能是瞎猜测。

这是发生在秋先生身上头一桩故事比较流行的版本。还有一种版本的故事却与此截然相反,这种版本的故事仍然是一桩因奸致死人命的故事,但故事中的角色却发生了错位,这一故事里的秋先生成了受害的一方,而奸情却发生在秋先生的女人和舅舅身上,秋先生发现了自己女人和舅舅的奸情后,一怒之下杀了舅舅,从此逃离故乡。秋先生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是什么原因驱使他背井离乡,秋先生自己不肯站出来说明,人们也就永远也弄不清其中的真实情况。

秋先生身上所发生的第二件事情,说来令人发噱,复使人深思。有人同情他这么做是出于无奈,有人则斥责他人品卑下,是对他肮脏灵魂的一种具有创意的惩罚。这件事情的具体情形是,秋先生舔过一个人的尻子。舔尻子一词,靖远人一般用来形容或比喻那些巴结、讨好权贵们的谄媚行为,但这一词儿用在秋先生身上却不是这样,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比喻或形容,而是秋先生真干过舔尻子这样令人叹为观止的奇事。

这话得从头说起。秋先生流落到靖远地界后,先是靠给人做佣工干些力气活糊口,但秋先生天生不是干粗杂活的料,他往往被雇主中途借故辞退,秋先生混得食不果腹,处境极端窘迫。后来他便在县城泰昌商号的门口摆上一张小木桌,靠给人写字谋生。这算是扬长避短发挥了他的特长,秋先生的字写得相当飘逸隽秀,一时求字的人很多,秋先生算是勉强混饱了肚皮。秋先生后来又拓展业务,给人写信、写祭文、写寿幛,更重要的是他开始干起给人写诉讼状子的勾当,由于秋先生这时在衙门里寻求到了一种特殊关系的支持,所以,秋先生所写的状子往往意外地获得胜诉,这给秋先生带来不菲的润资,也使他一时名声鹊起。秋先生于此便算是在靖远县城站住了脚跟,日子也过得滋润起来。但令秋先生始料不及的是,他在得意的同时,却给自己的生存前景埋下了隐患,因为诉讼纷争这类烂事一旦染上手,就难免要得罪一些人。靖远县城是个老城,人人论起来都多少能攀扯上某种亲戚关系,惹下一个人等于惹下了一大片,人们渐渐对秋先生有些侧目而视。有一次,有人趁秋先生不注意竟将一泡大粪扔在了他的桌面上,这事引起秋先生的警觉,他觉得自己应当从诉讼纷争这类烂事中脱身,否则,自己一个外乡人,甭说在此立脚,还可能吃黑亏。此后,秋先生果真不再给人写状子了,他兜囊里的收入一时锐减,但秋先生却求得了一个相对平静安稳的生存环境。

秋先生由于托庇于泰昌商号的屋檐下混饭吃,自然和其掌柜的关系处得很好。这掌柜姓赵,是个罗锅,当地人称为赵背锅。这赵背锅只是泰昌商号里的一名主事人,商号的真正主人则是在县衙里做事的妥大头。都民国了,人们仍习惯地称县政府为县衙。秋先生先前所写的诉状之所以能屡获胜诉,与妥大头的暗中关照不无关系。赵背锅和妥大头是两姨表兄弟,秋先生和赵背锅关系处得不错,顺便也和妥大头搭扯上了关系,秋先生每年都要将所获赀值的一部分,拿出来备成厚礼孝敬妥大头,这样,妥大头无形中成了秋先生立足此地的一个靠山,秋先生也常为自己找到这样一座靠山而暗自庆幸。

秋先生在与妥大头的交往中逐渐探知了妥大头的全部底细,妥大头在县城势力不小,号称“站知县”,真正的知县是流动的,而站知县则是不流动的,人们能惹起流动的知县,却惹不起站知县,因此,妥大头的能耐,有时比真正的知县还要大。妥大头还有一个诨号叫妥大牙,大牙是本地人对地头蛇的别称。妥大头在本地的影响和声誉都欠佳,许多受其欺压的人都对其敢怒而不敢言。但有一个人却斗胆戏弄过妥大头,这人就是陈老夫子。陈老夫子的书法饮誉关陇和整个西北地区,陈老夫子是前清举人,又是时任宁夏省政府主席马鸿逵的老师,在当地也算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人们都以家中垂挂陈老夫子的墨迹为荣,妥大头也不例外。妥大头有次为其父祝寿,花重金索取陈老夫子的墨宝,陈老夫子鉴于妥大头在本县的恶劣影响,执意不写,妥大头三番五次登门求字,并愿出比别人多出数倍的润格,陈老夫子碍不过面皮,最后只好写了,陈老夫子给妥大头的父亲写了一副寿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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