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大头得到陈老夫子的墨迹后,如获至宝

妥大头得到陈老夫子的墨迹后,如获至宝,给父亲过完寿,妥大头还特意将其镌刻作一面牌匾悬在门庭之上。陈老夫子所题写的内容是四个字,体悬趙敬。这句话出自何典,究竟所指何意,谁也搞不懂。或许是老夫子随意编的吧。奇怪的是,体字,老夫子在这里竟用了一个简写的体字,而未用繁写的字,虽说简写的体字和繁写的字属异体通假字,可以互通互用,但那个时代简写的体字却不甚流行。陈老夫子戏弄妥大头的玄机却正藏在这里。

有一个颇有文字功底的老秀才窥知了这玄机。

老秀才对妥大头说,陈老夫子把你们全家人都给骂了,而且骂得不轻。

妥大头说,咋骂的?你老人家给我指教指教。

老秀才说,这四字按偏旁部首拆解,可分成两句话,这就是,本县走狗(苟)和人心肖文。前句话好理解,后句话是说你们全家人不学无术,都是白货什。

妥大头粗识文墨,经老秀才这样一指点,才恍然大悟,自己果真被这老儿结结实实地给耍弄、污辱了一回。妥大头一时气得不行,他竟将手中用纯银子制作的一杆大烟枪狠狠地摔砸在地上。妥大头连夜取下牌匾,将牌匾置入柴房后挥斧劈成了一堆渣屑,随之,又将这渣屑填进火炉里,一把火烧了。

妥大头虽说愤而毁去了陈老夫子的字迹,但却永远也毁不去陈老夫子给他造成的负面影响。这件事情,后来一直成为人们讥讪他的一个笑柄,妥大头对此既羞且恼,但却拿颇负名望的陈老夫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妥大头被陈老夫子捉弄这事,秋先生是后来从人们的议论中知悉的。秋先生知道这件事情后,先是为之震撼,他觉得陈老夫子敢捋妥大头的虎须,真不简单。继而他又深深地被陈老夫子的智慧和谐谑所折服。但秋先生没有想到,自己和陈老夫子同是饱读诗书的人,他们在与妥大头的交往中,陈老夫子获得了人们的赞誉,而自己却蒙受了耻辱。令秋先生蒙羞的事就是舔尻子这件事。

这事是乡间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引起的,农夫这天怀揣一捆老土布进城交易,农夫打算用老土布所换的钱籴几斗米回家过日子,这捆老土布是女人坐在古老的织机前抛梭流汗费了多日功夫才织成的,这捆老土布对这对贫贱夫妻来说很重要。农夫进城交易前先迈进泰昌商号购置了几样小什物,购买小什物时由于他别怀心事,注意力有所分散,临走时竟将那捆老土布遗忘在铺面上。那年头丢了东西一般都能找回来,但这回农夫却找不回他丢掉的布匹了。泰昌商号的掌柜赵背锅是个贪财忘义的小人,他见农夫丢下布匹走了,心里暗自高兴,他觉得自己昨晚做了好梦,该得这笔意外之财。他将这捆老布急忙藏匿起来,藏匿起来后,他又觉得藏匿的地方不安全,又急忙将布匹转藏于地窨子的杂货箱里,他认为这回失主不管怎样也找不回丢失的布了。

农夫发现自己丢东西后,急得双唇上火起了一层干痂,农夫急忙折身回来寻觅。

农夫说,掌柜的,我把一捆老布卖货时佴(扔)在你这嗒了,你瞅见了没有?

赵背锅冷着脸说,没瞅见!

农夫说,我记着佴你这儿了!

赵背锅声色俱厉地说,你想耍赖还是咋的?你记着佴这儿了就一定佴这儿了吗?我开着这么大的店,难道说就缺你这捆破布不成?你甭诬赖我,坏我的名声。

农夫说,掌柜的,你发个善心还我吧,我真的把布佴你这儿了!

农夫的眸子间这时已有泪光闪动。

赵背锅发恨说,哎,我说你这人真的是想耍赖讨便宜是不?你也不打听一下这是啥地方,快些走,哪里的鬼把哪里人害去,再不去,我就叫人赶你走了!

农夫说,门口写字的秋先生可以做证我把布佴你这儿了。秋先生为人和善,跟进出店的人都要打个招呼,我进店时秋先生摸了摸我的布,还直夸我的布织得瓷实细致。出店时,秋先生又跟我打了招呼,问我置买了啥东西,我把东西还拿给他看过。让秋先生出面说句公道话咋样?

赵背锅说,既然秋先生能证明这事,就让秋先生说说看。

秋先生随之被叫进店里。

秋先生在他们二人争执时,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秋先生知道这是赵背锅昧良心欺负乡下人,但他一个外乡人,好不容易在此找到这样一个立脚处,他惹不起赵背锅、更惹不起赵背锅身后的妥大头,他不能向着农民说话。他若这样做了,他立马就得从靖远县城滚蛋,继续过那食不果腹的动荡漂泊的日子,甚至饿死沟壑,这是他不愿出现的结局。

秋先生望着眼泪汪汪的农夫,觉得这农夫很可怜,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向着赵背锅说话,无端坑这农夫。

秋先生一时好为难。

农夫和赵背锅都催促道,秋先生,你就开口说句公道话吧。

秋先生嗫嚅着说道,我……我啥都没看见……秋先生此话一出,那农夫便大放悲声号哭起来。

农夫说,秋先生,你是读过圣人书的人,你咋能这样说话!农夫伤心地走出店门,农夫立在当街,回头冲店里的秋先生和赵背锅又大声嚷道,我要到县衙告你两个坏了良心的去!

秋先生听到农夫的号哭和骂声,心里很难受,脸色也很难看。

赵背锅却一脸怡然自得的神情,他拍了秋先生的肩说,莫怕,他告不响的。

秋先生极不愿扯进二人的纠纷中去,但现在却被扯了进去。他自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句很中性的话,即未明确倾向赵背锅,也未明确倾向农夫,他只想耍滑头使自己从是非圈子里跳出来,但他的这句话,实际上却帮了赵背锅的大忙,秋先生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只能这么说,他无法用别的话来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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