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家园,白墩子湿地

□沈文云

驼铃悠悠,悠悠驼铃。

它,在声声诉说故乡的百年沧桑。

它,遥远往日的繁华,荡回犹新的记忆。

它,犹如风筝的引线,摇曳着游子的梦境和思乡的情愫,萦绕在故乡的天空。

哦,我的父老,我的乡亲,他们和着这悠扬的铃声,在故土上,留下深深的足印。

白墩子——一个特殊产业结构的乡村:白墩子人不种田,指的骆驼靠的盐。

不知何时,盐业、驮运,在这里悄然兴起,至清代形成规模。故乡人将当地卤水产的白盐和毗邻的内蒙古阿拉善左旗查汗池产的青盐,从腾格里大漠的南端,辐射四面八方。东达洛阳；西至新疆；南抵四川；北越内蒙、宁夏、山西直至北京、天津。被誉为“沙漠之舟”的骆驼,成为故乡人生活的支点。也为景泰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产生过积极、深远的影响。在那交通落后,动力不足,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毋庸置疑,我的父老乡亲,曾用骆驼拉动一方经济的繁荣,为古丝绸之路注入勃勃生机。他们用双脚丈量大地、丈量艰险,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辉煌。我的祖上曾看好这方风水宝地,从五佛寺的家族中分出一支,来到白墩子兴家起业,拉动内需。鼎盛时,家族的骆驼达到五百峰。我的爷爷和大爷爷一生经营驼队,新中国成立前,我的父亲也是一名“小骆驼客”,十二三岁就跟随驼队,走南闯北。

曾几何时,中秋时节,膘肥体壮的骆驼驼峰直立时“起场”。每到这时,村里的男人、女人就忙碌起来,积极做起程的准备,因为驼队常走“三无”区:无路、无水、无人。骆驼可以三日不食,五日不饮,依赖驼峰存储的能量,役使半月安然无恙。而人则需足够的外带储备,进入“三无”地带后的人,跨上驼背,浑浑噩噩,将命运交给他们的运输工具——骆驼。辨别方向,预报沙暴,嗅水源,报里程,骆驼样样做到准确无误。它十里一尿,每尿六七次,算一站。驼卸驮,静卧反刍。人食饮,依驼而眠,以防被大漠黄沙吞没。

每次出征,全村驮户,统一行动,以便相互照应。开拔时,整个村子就沸腾起来,老少妇孺,带着希冀与祝福,拥向村口。成百上千的骆驼,汇聚成涌动的黄河,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留下雄姿英发,稳健有力的影响,洒一路祥和、悦耳的铃声,这一去,就是半年。来时带回大批的丝绸、茶叶、干果、蜂蜜、精美饰品等,用以丰富生活、装点人生,同时一峰骆驼又给主人赚回骆驼一峰。

我的父老乡亲,不仅繁荣了地方的商品经济,还为祖国的统一,立下赫赫军功。

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为了落实毛主席“进军西藏,不吃地方”的指示,听彭德怀将军一声号令,家乡父老,众志成城,进军西藏。景泰县2000余峰骆驼,400余名驮工,加入到西北五省区浩浩荡荡的骆驼运输队,向青海的香日德粮食供应站集结。景泰的驼队,从兰州驮载了帐篷、衣服、药品,医疗器材等向目的地——藏北的黑河进发。全程2000多公里,历时四个多月。这期间他们途经昆仑山到唐古拉山口这段路程,这里常年气温在零下40-50摄氏度,被称为“生物禁区、死神主宰”之地,驼队克服了世间罕见的困难,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光荣地完成了艰巨的运输任务,得到了周总理的赞扬。家乡的部分驮工被誉为“驮工英雄”。

骆驼入社后,白墩子人几经迁移,留下来的人,开始平田整地,植树造林,由商户变为农户。

从记事起,我就对故乡怀有深厚的情义,对故乡的每个时期,都留有深刻的记忆。

70年代的故乡:村口的老榆树/家中的大黑狗/奶奶家的古屋/庄前屋后的沙枣树/……山梁上抽着旱烟放牲口的老汉/村中央土墩下/纳着鞋底说笑的婆姨……

80年代的故乡:风起云落处/一条土路/三五棵歪六曲八的老树/一条干涸的沙河/十几家灰头土脑的房屋……

90年代,老村庄已无法居住,每每想起魂牵梦绕的故土,都有隐隐的痛楚。

我以为从此不会再写故乡。

前年,奶奶30周年祭日,我回老家,听说有电影人想在我家老宅基地上修战地指挥部,我的叔父有点不舍。我责无旁贷地劝说,就当为国家的影视事业尽公民义务。话是这么说,我也难免有想再去看一眼曾充满童趣的“乐园”。到那,大吃一惊,儿时熟视无睹的那些馒头似的沙丘绿了,上面伸出了白茨条,且果实累累,红得可人；沙河绿了,水草茂盛；一望无垠的碱滩绿了；就连曾经弯弯曲曲,绕沙丘的乡间小道也长满绿油油的小草……故乡出人意料地脱下皱皱巴巴、苍老、温和的旧皮袄,换上翠绿的新大氅,悠然地轻歌曼舞。

去年夏秋间,一有空我就随爱好摄影的爱人,去看望曾经的家园。

岁月静好,记忆静好,故乡静好。广袤的湿地,流水潺潺,盐池周边,鸳鸯成双结对,水鸟上下翻飞。举鞭的牧羊人,无意间惊起一滩鸥鹭……故乡经过20年的修行,如今“谁不说俺家乡好”。

2016年伊始,微信中一段航拍的白墩子湿地映入眼帘。它宛若一位母亲,深情地召唤在这个家园生活过的儿女。我的耳畔,不禁又响起清泉般悦耳的驼铃声:叮咚——,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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