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戈纪程》林则徐充军一路挥墨过甘肃

王文元

林则徐的书法。(据新华网)

林则徐撰写的冥寿序。

(据新华网)

人们或许想不到,古老的丝绸之路,不仅往来过商旅,奔走着使节,也是充军发配者,“迁客骚人,多会于此”的必经之路。

从汉代张骞正式开通丝绸之路后,这条漫长的古道上,就不断有罪戍、充军者发配来此,他们或到甘肃河西走廊,或抵达新疆天山南北,更有些人充军远走到伊犁一带。汉代时,司马迁的外甥杨恽,就被发配到酒泉；唐代,参与莫高窟壁画绘制的画师中,就有发配来的私人画师；到明代甘肃河西走廊更是安置罪戍的地方,至今一些地方的方言中的“解手”,就是因罪戍要方便而出现的。清代,通过河西走廊,前往新疆充军发配者更是络绎不绝。

1842年,著名的民族英雄林则徐就是沿着古老丝绸之路,从甘肃泾川、会宁、兰州、武威,一路往西,前往新疆伊犁的。林则徐把自己到伊犁去比作是“荷戈西戍之老兵”,著有《荷戈纪程》,以沿途见闻为主要内容。

今天,就让我们聆听一段英雄留在丝绸之路上的传奇故事。

过泾州,知府派人一路迎送

林则徐是无人不知的民族英雄。可是,他经甘肃前往新疆的故事却鲜为人知。

说起这个,就要从林则徐是如何被发配充军的前前后后说起。虎门销烟不久,林则徐被革职查办,其罪名是“误国病民”和“办理不善”,被清廷充军伊犁。但他去伊犁前,先到浙江协办海防事务,后又奉命到河南治理水患。虽然取得了成绩,但他的罪名依旧无法洗脱,更不要提将功赎罪。他只能先到西安,不幸的是,到西安不久,他就病倒了,只能等到病情好转后再西行。

1842年8月,林则徐离开西安,带着两个儿子,还有几个仆人,赶着7辆大车。其中有一辆车,专门为他拉书和宣纸等用品。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一路西行。此时,他早已是名扬四方的名臣。虽然是发配充军,但人们视他为英雄,地方官员也给予他很高的礼遇。

看到这里,你就明白了,林则徐的充军伊犁之路,和我们印象中林冲充军沧州路上,遭差役虐待、刺杀的充军之路是截然不同的。

道光23年(1842年8月19日),林则徐进入甘肃。泾川是他进入甘肃的第一站,当时名叫泾州。在林则徐距县城还有50多里的地方,泾州知府就派遣人前来迎接了。到了泾州城外,知府亲自郊迎。看看这待遇,哪里是发配,好像是检查团。林则徐在笔记中特意提到,知府孔印逸,干练能干,资格很老,在泾州已经任职18年了。

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连日阴雨,泾河也涨水了。为了赶路,林则徐只能住宿一夜。不过,这一夜林则徐似乎没有睡好。在泾州,不少人请他写字。于是,林则徐写了十几副对联,外加数把扇子。听着挺多,就是不知道今天泾川还能保存下来多少林则徐的书法。离开时,孔知府又派人将林则徐送出30里,到泾州边上才返回。过泾州,接下来的地方就是平凉。

在会宁县城,宿一夜,大赞城池

在平凉,林则徐收到了一个令他意外的消息。从西安来了一封家信,其中说到,他老三儿子的媳妇生了一个男孩。添丁进口,这是大喜事。林则徐自然要给孙儿取名。起初他想,平安到平凉,又收到好消息,就应该庆贺一下。他就想到用“平庆”这个名字。不过仔细推敲后,觉得不妥,家族中长辈用了这个名字,后人就不能用了。那怎么办?按照行程,过了平凉,就是崆峒了。于是,他借用崆峒二字中的一个字,就改为“贺峒”。

旅程才开始不久,前路依旧迢迢。不过接下来的六盘山,对林则徐这位南方人是个严峻的考验。六盘山海拔近3000米,他们过六盘山时,准备得还是比较充分的。在山下的旅店中,喝酒吃饭,保暖身体。上山时,山上西风正紧,气温非常低。

半山腰,有座关帝庙香火非常旺盛。陕甘大道上这个关帝庙非常有名,许多人的笔记中都对它有记述。此时,林则徐心情有些惆怅,万里之路刚刚开始,而东南沿海局势继续恶化。他在泾州时,听到了镇江失守的消息。此时,林则徐也不能免俗,他在关帝庙中抽了一个签。签上说:“木有根荄水有源,君当自此究其元。莫随道路人闲话,讼到终凶是至言。”

不知道,林则徐看了这签后,有啥感想。

下山后,林则徐经过杨店,住宿在隆德县城。本来他还要继续前行,可是这里50里一站,走不到就天黑了,只能住宿。22日,离开静宁,一路翻山越沟,抵达青家驿(原文如此,疑为青江驿),这是修建在城堡内的驿站。23日,林则徐经过漆家大山、太平店、马家铺、翟家所等地抵达会宁县城。这一路,给林则徐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所走的地方就是丝绸古道上有名的“七十二道脚不干”。这一路,上坡多,下坡少,深沟中山涧水回环流淌,到处都要趟水而过。据说要趟过七十二道小溪,故而称之为“七十二道脚不干”。也有此可见,他走得颇为艰难。进会宁县城,他大感惊奇。从泾州往西,一路上他走过不少城堡,唯独会宁县保存最完整。会宁的城池,受到了他的称赞。当晚,林则徐住进了西门月城内驿馆。第二天,他就离开会宁县城,行程60里,抵达西巩驿。

林则徐在西去新疆戍边的路上,算起来,在会宁境内住宿了两夜。令人遗憾的是,他似乎没有提到在会宁写字的情形。

兰州,林则徐曾写一天字

进入甘肃后的第10天,林则徐抵达了兰州。在兰州,林则徐受到的礼遇就更高了。

此时,任陕甘总督的富呢扬阿,既是满人,也是林则徐早年老友,欢迎场面极大。听到林则徐即将到兰州的消息,他先率领在兰州的文武官员,到兰山书院迎候。还计划派遣武官到兰州城外10里列队欢迎,林则徐怕太招摇,坚决拒绝了。第二天,总督设宴招待林则徐,第三天甘肃布政使设宴招待。

在兰州期间,林则徐和总督、布政使相互酬答。尤其是布政使程德润,对林则徐非常仰慕。这次相聚,他们交谈得非常惬意。林则徐给程德润写了两首诗,第一首其中写道:“将出阳关有故人”。第二首,就是那首名气很大的诗:“我无长策靖蛮氛,愧说楼船练水军……”

此时,第一次鸦片战争已结束,中英《南京条约》已签订。可惜,路途遥远,林则徐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依旧在忧国忧民。

在兰州,林则徐写的书法作品更多了。他的书法出自欧体,在翰林院时,就已闻名。如今经过多年磨砺,更上一层楼。对兰州的求书者,林则徐从不拒绝,几乎每天都在写字。他在兰州期间,有一天,竟然写了一整天的字。这里,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林则徐在不同的时期,所用的印章也是不同的,在翰林院他用印章是“读书东观,视草西台”。而在湖广总督任上,他的印章内容很大气,刻着“管理江淮河汉”。流放充军途中用的印,内容是“宠辱皆忘”,自然这也是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的话。

途经临泽,获悉《南京条约》签订的消息只能叹息

离开兰州时,林则徐车队更庞大了。他随行的大车7辆,其中书就拉了20筐。为了取用方便,他用“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颂诗闻国政,讲易见天心”进行分类。兰州出发时,又重新雇用了15辆马车。

尽管行路艰难,但林则徐还是义无反顾地西行了。出兰州第一个县城是永登,这段路他的感觉非常好,庄浪河谷中,植被好,绿树白杨,森森夹道。翻越乌鞘岭,他们只是感到寒冷而已,并没有别的特别不适应。在距离古浪县城30里的地方,古浪县令陈世镕早早来迎接了。陈世镕是安徽怀宁人,工诗文,对林则徐仰慕已久,他陪同林则徐在古浪县城休息了一天。

在凉州,他受到的欢迎不次于省城兰州,人们对这位英雄充满了仰慕。他在凉州住了8天,换了大车,就继续前行了。8月28日到张掖,九月初一到抚彝厅(今临泽,治所在临泽蓼泉)。这时,他得知《南京条约》早在一个月前的7月24日已经签订。面对此情景,只能在家信中感叹:“殊不堪设想矣!”叹息完,他只能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在坎坎坷坷中继续前行,于这年9月中旬进入新疆。

林则徐在甘肃留下了大量对联、诗词等书法作品。后来,他东返时,奖掖了不少的甘肃士子,其中和朱克敏之间往来故事,至今还在流传着。甘肃省博物馆还珍藏着林则徐为朱克敏母作78岁冥寿序,由原甘肃布政使程德润恭楷书为十二扇屏(今藏甘肃省博物馆)。

往事悠悠,逝者不可追,当年林则徐在甘肃留下了大量的墨迹,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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