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西汉铜棺出土始末（下）□梁 福 梁 伟

铜棺复制品（现存西林县博物馆）□黄燕群 摄  

大队文书和民兵制止哄抢

这时候哨子声骤然响起！哨声响处，民工们自觉地闪开，留出空位。

吹哨子的正是刚从工棚里赶来的土黄大队文书。他本来不是来吹哨子，而是来看看究竟。旁人说挖到一个铜棺，大伙正开盖抢东西。这位文书一听就着急了，不知是因为他读过初中有点文化，还是因为当大队干部的责任感所使，他总觉得在这事情上自己必须要制止。所以他吹了哨子，并大声叫喊：“大家都收工，全部都收工回去。不要砸，不要抢。收工……”

土黄大队文书的哨声，虽然镇住了一些人，但是由于现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铜棺四周黑压压的人群还在那里拼命地争夺东西。此时此刻，文书见吹哨子不灵，叫喊也不灵，急得在人群中乱窜，好不容易找到正在捡碎铜片的土黄大队民兵副营长。

“你说，怎么办？铜棺被砸烂里面的东西也被抢夺了，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文书问。

“这……这……我哪有什么办法，这些四旧五老的东西，我该怎么管？”副营长反问道。

“不管是四旧五老还是破铜烂铁，在我们路段遇到这种事情要先管起来，不然县革委会来人我们怎么交代？”

一说到县革委会，这位副营长就急了：如果县革委会领导说这铜棺是什么宝，要上纲上线，那就糟糕了！“喊民兵来守！”副营长吹起了哨子。“大家散开，回去！土黄大队的武装民兵全部都快过来！”

终究是大队的民兵营长，他的命令吓退了民工及村子的群众。土黄大队的民兵认真履行了职责，一帮人开始把铜棺墓地包围了起来。此时大约是傍晚5时30分，距铜棺发现时间约半个钟头。然而，一切都晚了……

当民工们、寨上的人慢悠悠散去的时候，整个铜棺墓地的四周到处一片狼籍，铜棺内已空无一物，只有一层垫在底层的木炭灰，暗然失色。那毁掉半截的棺盖歪躺在离墓穴约两米远的一旁，朝天的棺盖顶被无数脚板踩得浑黄。而那无盖的铜棺，被几根钢钎和锄头杷反支在墓穴半空，很像一只被猪仔拱歪的食槽……

稀世铜棺被毁

铜棺，西汉瑰宝，这具在地下沉睡了两千多年的铜器，其内无可估价的饰物，在短短的几十分钟里全被人们抢光掠净了！

虽然铜棺内的宝物在一瞬间被抢光了，但铜棺板壁尚在，即使烂掉大半截棺盖还是保留了下来。若能这样的保护着，依然是历史的幸事，作为举世无双的铜棺之乡的西林普驮，将在中国文物史、文明史上铸造着新的光彩……只可惜这种近在咫尺的光彩竟与西林普驮擦肩而去。

事情并不止于此，蒙遭劫难的铜棺出土后，西林县革委会领导曾派专职人员到普驮寨把铜棺的棺材板运回县城，并置放在县革委会院子内近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县领导竟然没有人采取任何的保护措施，也没有积极主动向上级党委、政府和文物部门作详细报告，而是只当作一般四旧财产交由县政府的行政小组代为收管。而县革委会大院内的大人小孩则视为晦气、邪物，每天过往行人任意践踏、敲打……直至1970年2、3月间，当时县农机修造厂因制造碎石机急需铜材，于是县革委会有人提议将铜棺材的板壁拿去熔化使用，还口口声声说：古为今用，废物新用。县革委会几个头面人物不但不加以抵制，反而糊里糊涂地同意了损毁人类文明的愚昧之举。最后，西林县农机厂的熊熊烈火，熔化了铜棺！这怎不叫人心疼呢？

千古之遗憾

一炉烈火熔毁了千年的铜棺，而消息一直被封闭着。直到1972年7月，此事才东窗事发。当年，西林县八达公社筹建普驮粮站，民工在挖土方建晒场时发现了一处四鼓同坟的墓葬后，及时报告了当时的地区、自治区文物部门。不久，广西文物工作队来到普驮后，对铜鼓十分感兴趣，围观的普驮人见状，才不屑一顾地告诉他们：这几个铜鼓算什么稀奇，三年前这里还挖到一个很大的铜棺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铜棺？大的？在哪里？……”上级文物工作者们半信半疑，都睁大眼睛地问。“嗨，县革委会不是早就把铜棺给县农机厂熔化了吗？你们连这事也不知道？”

“熔化了？毁了？天哪，稀世之宝，举世无双啊！”上级文物工作者们哭了：铜棺墓葬的挖掘出土在世界上几乎还是空白，只有日本等地出土过微型的铜棺材，根本不能跟西林普驮铜棺相提并论啊！

消息从西林传到百色，百色惊动了；传到南宁，南宁震动了；传到北京，北京震惊了。时任国家博物馆馆长王冶秋惊呆了，郭沫若也惊呆了！“什么？毁掉了？天啊，这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哇，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时任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听了汇报后，顿足捶胸，连叹三声：“可惜！可惜！可惜啊！”当日本专家提出要看看西林普驮铜棺时，周总理只好委婉地解释说：“广西西林铜棺正在修复中。”

为拯救铜棺并查清损毁经过，广西区文物部门和百色地区文物馆组成联合调查组两次到西林责成县革委会作检查并及时采取补救措施，对失散的铜棺碎片及随葬物进行征集收缴。几经周折，所收无几。只收缴到一块长53厘米、宽32厘米、重11.5公斤的铜棺板。这是普驮寨一村民在哄抢中所获，后来遗失在自家的菜园里，被西林县教育局下乡教师发现后以50元征集而来——这是400公斤铜棺硕果仅存的一块劫后残片！

由于这次重大失误，广西壮族自治区革委会责成西林县革委会做出深刻检查。西林县革委会先后作了三次检查，有关当事人和责任人受到相应的党纪处分。下面是他们当年检查中的一段话：“铜棺发掘已经三年了，县革委没有当作一件大事向上级作正式报告，就是处理铜棺时，也没有请示上级。1972年自治区、地区文物检查组曾向我们提供了帮助，本应自觉向上级详细汇报出土文物遭受严重破坏的情况，检讨我们的错误，可是县里仍无动于衷，这是我们党性不强，路线觉悟不高在文物工作中的具体反映。”不难看出，作为一县之领导，其文物保护意识何其淡薄！

任何的处分都于事无补了，只留下了永远的遗憾和千古之谜。

据有关专家测定：普驮铜棺铜鼓墓葬中的铜器，与云南晋宁石寨山和江川李家山古墓群中的早、中期墓所出土的物器有许多共同之处，如铜鼓鼓身、鼓面都有翔鹭、羽人划般等花纹，陪葬的玛瑙环、玛瑙扣玉器的造形和风格也基本一致，因而被认为是西汉早期的墓葬。

总之，普驮铜棺是一件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并重的稀世珍品。

遗憾的是，它熔于烈火之中，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西林普驮铜棺的过早夭折，留下一系列难解之谜：普驮铜棺是何期的产物？句町是县治还是诸候小国？是空葬还是实葬？西林地处边僻，这样一具铜棺，是内地所铸，还是西林所铸？如是内地所铸，是如何运达西林的？如是西林所铸，则西林远古文化的发展又须重新估计了，等等。一系列的谜团，因为铜棺的毁损，将永远作为千古之谜，悬于人们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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