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州“哏糕”□良 月 （百色）

 

“哏糕”，田阳壮话，即吃米粉。田州，即田阳县城。

那是20世纪70年代初的事。那时，我在地区文教组供职。一次，因公到田州办事。办完事后恰到午饭时间，因囊中羞涩，只好到一家路边粉店吃碗米粉当午餐。我要了一碗肉粉，在一张没人坐的饭桌旁坐下。刚吃了几口，好几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子走进粉店来。一会儿，两个50岁上下的农民每人端着一碗肉粉坐到我这一桌，我本能地打量了他们

 

：两人肤色黝黑，其中一个蓄了胡须，不浓密，有点稀拉。一个额上刻了几道皱纹，稍老一些。他们穿的衣服都是深蓝色的土布唐装，身上泥灰斑斑，看来是在哪里做工或在田地里犁田耙地的。那蓄胡须的从肩上取下一个蓝色的2.8磅的军用式水壶，“咚”地放在桌上，壶里装满酒无疑。那稍老一点的问店家要来了一只空碗和两个匙子，看来他们要“先背先刀”（壮语，杯去杯来，即我喂你一杯，你喂我一杯之意）了。一碗肉粉当下酒菜在当时并不鲜见，就是现在也有人这样做，只要有酒，下酒菜就不讲究了。

我继续吃我的粉。他们边吃粉边“先背先刀”，嘴巴咂得巴巴响，农家自酿的酒真香，熏得在旁的我有点受不了。那蓄胡须的觉得“先背先刀”不过瘾，就说“猜码。”那老一点的马上伸出右手，半握拳，以示应战。那蓄胡须的也伸出右手：“兜”（壮话，来的意思）。于是两张嘴异口同声“嘿”，两只手同时出码，又“嘿”一声，只两个回合，那老一点的输了，自个舀了一匙酒喝了。我就纳闷，嘴里不喊码，只“嘿、嘿”就能分输赢，这是什么码？我停下筷子好奇地看个究竟。原来，他们猜的码非常简单，开始前，先各伸出几个指头，定为赢码，“嘿”一声出一次码，中了谁定的赢码谁赢，对方则挨喝酒。我又纳闷了，为什么不直接喊码而只“嘿、嘿”呢？

吃完米粉，我到店门外的烟摊买了包青竹香烟（我并不抽烟），回到原座位，撕开烟盒，抽出3支，一支刁在嘴上，递给他们每人一支，说：“两位大叔好，打搅你们了，借个火。”那蓄胡须的看了看我，从裤袋摸出一包火柴递过来后接过我递过去的烟，却不马上抽，而放在桌面上。我装模作样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对那蓄胡须的说：“谢谢大叔。你们的酒好香啊，在哪里买的？”那蓄胡须的端详了我一会，说：“自家酿的，街上没这种酒卖。”他顿了顿，又打量了我一下，说：“你会喝酒？”“会，就爱喝农家酿的土酒。”那老一点的点燃了香烟，猛吸了一口，然后很爽快地对我说：“那你就和我们一起喝吧。”我买这包烟为的就是这句话，于是客气加恭敬，和他们边喝边聊。他们邀我猜码，我说不会猜他们这种码，嘴不喊码不过瘾。那老一点的望了望四周，说：“这个地方不能猜码，你一喊就有人过来，说猜码是‘四旧\’，要破的，挨批的。”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猜这种“嘿”码……

因有事要办，敬了他们每人一匙酒后我就告辞了。刚走到粉店大门，那蓄胡须的赶上来叫停了我，说我忘了拿烟，说着就把我放在他们面前的那包烟递给我。我说：“我本来是不抽烟的，那烟不是我忘了，是送给你们抽的。”说完就走出粉店，转身向他扬手示意再见。走了几步，回头时还见他站在那里目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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