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老房子 □吴祖懿

最近因为有事，回到了搬离不久的老家。老家的房子，早已破碎不堪，风雨中摇摇欲坠。门前的小路，已被杂草覆盖，无法穿行。四周的墙壁，斑驳陆离。大门上的挂锁，锈迹斑斑，我们虽离去不久，它却已无法打开。

我的家乡，是田林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地区。地无三尺平，房子分布在山坡上，仅地基就有三米高。上百斤的麻条石垒成的地基，坚固无比。木瓦结构的房子就建在石基上。

我家的老房子一共五间，柱子全部通过卯榫结构连接，抗震性能良好。房子一共三层，底层关着牲畜，二层住人，三层储物储粮。以现在的标准，卫生绝对不达标，但却是旧时代最为实用的建筑。

按照父亲的说法，房子建成在1980年前后，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房子的柱子、大梁，都是乡亲们一根一根从山里面抬出来的。最初房子盖的是茅草，每年都需要翻新。墙壁是用原木或者竹子围的。冬天，风呼呼的刮，冻得人睡不着觉；夏天，雨从缝隙飘进来，洇湿了被褥。夏凉冬不暖，避暑不避寒。地板，大多是用泥巴填平或者木板铺平。泥巴填平的地板，晴天灰尘大，雨天像种田，无法下脚。

后来，湖南人、河池人来到了我们的家乡，教会了大家烧瓦，家家户户的屋顶，才从茅草换成了瓦片。哥哥还因此认了一位烧瓦匠为保爷。保爷给哥哥取了名，从那以后大家叫哥哥的时候都叫保爷取的名，不太熟悉的乡亲，大多不知道我哥哥的真名叫什么。后来保爷回去了，断了音讯二十多年。哥哥工作以后，多方打听，找到了他的保爷，再见面时，相对无语凝噎。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经济渐渐好了，乡亲们又学会了烧红砖，很多人家都用红砖或者水泥砖取代了原木或者竹子，既加固了房子，也挡住了凛冽寒风。地板也大多铺上一层混凝土，再也没有晴天、雨天的烦恼。

初中时学名篇《愚公移山》，我总是恍惚觉得写的就是我的家乡，因为太过形象，与我家乡的情形太过贴切。住在半山腰的我家，开门见山。对面一座大山，高耸云霄，屋后及左右，几座大山绵延不绝。无论往东南西北，都有绕不完的山路十八弯。没有人能说清楚祖先为什么搬到了如此闭塞的山里，只知道大山阻断了外面的信息。

2000年以后，乡亲们开始自筹资金修路，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放暑假的我也跟乡亲们一道，扛着沉重的铁锤、锄头或扁担、簸箕，从天明干到日暮，每天修的路不到一百米。经过几年的奋战，终于打通了一条连接现代社会的公路，那些从没离开老家的老人，第一次知道了汽车是什么。路开通后，乡亲们又自筹资金让老家用上了电，北京奥运会开幕时，我幸运地坐在老家的房子里看到了开幕式电视直播。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虽然很多人把家乡的老房子修得越来越好，但家乡的人却越来越少。年轻的一代，已被时代的洪流裹挟在讯息万变的大都市中，回不去了。搬离家乡的人越来越多，我家也不得已成为外迁大军中的一员。勤劳的父亲，在镇上建了他人生中的第二栋房子，家乡的老房子，从此孤独地矗立在寂静的大山中。

家乡的老房子是温馨的。每次回到家乡，我们都要进去看看，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仰视门前的大山，回忆从前的欢声笑语，一任泪水打湿衣衫。

家乡的老房子是温暖的。虽它不及现在的高楼大厦冬暖夏凉，也不是千万间，但在过去的岁月里，让我们全家老幼俱欢颜。

家乡的老房子是温情的。它默默地承受着岁月的无情变迁，就算它再破败，再荒芜，它依然在那里，属于我，属于我的家，代表着我的家乡，代表着我的根，不会改变。

家乡的老房子，是历史的见证，也是新时代的见证。

家乡的老房子，今天颓败了。但我想，等到都市人厌倦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的时候，家乡的老房子，暮色照大地时，将会又见炊烟升起。到那时，我也许也在老房子里，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山，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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