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让我回到了 最初的美好□罗荣国

秋高气爽，大江南北四处飘荡着稻谷的清香，丰收的歌声传遍城市乡村。

我们百色的右江河谷历来都是大粮仓。连绵的稻田，千年蛙声一片。从春夏的绿到秋天的黄，一浪接着一浪连绵翻滚。现在的这个时候，沿路沿江的，从右江区一直到平果县的河边岸上到处都是一派丰收景象。黄澄澄的稻田，金灿灿地铺展开来，一丘丘，一层层，在秋风中起伏，散发着阵阵芳香。伫立其间，立马感到生命瞬间变得如此纯粹如此饱满。远近正在收割的人们快乐地劳作，欢声笑语缓缓传来……

稻子熟了，心里总是想着家乡的味道，记忆深处总是泛起着令人敬畏的沧桑。在城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我现在已经进入了老年。城里枯燥的生活让我时常对家乡稻谷的清香魂牵梦绕——金秋时节，晨光带着薄雾铺满了家乡的山水；阳光下，田地里碧叶金穗，连绵不已，仿佛是镶了金线的薄纱在艳阳下飘逸；田间地头一群白鹭，忽而齐齐盘旋，忽而静静落下；小河里流水潺潺，浮萍游移，鱼虾嬉戏。这时的这里就是一道风吹稻浪白鹭飞的壮美景观。在秋风的吹拂下，整个田野是一幅幅人与自然同框的田园诗画。而村里的那一幢幢别致的农家别墅则掩映在绿树繁花间，家家户户院子里的桂花在空气中弥漫着花香；还有那红红的柿子、橙黄的桔子、青紫的葡萄等时令水果在绿叶中露出笑脸；还有那白扁豆、紫扁豆、香酥芋、金瓜、糯玉米等时令蔬菜在地里呈现着蓬勃的景象；晚霞染红了天边，暮霭萦绕着整个村庄，一团一团的雾气合着农家宅院里袅袅的炊烟在微风中缥渺着，在水面、在田间、在树梢影影绰绰；夜幕降临，皎洁的月光如流水，温柔朦胧，静静地笼罩在整个山村，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时不时传来了呢喃……记得当年刚离开学校回到这个山村时，凝视着缭绕的炊烟，闻嗅着扑鼻的米香，我知道自己从此就是这里的一名社员了，一股亲切的乡情油然而生。上工第一天，生产队队长递给我一把镰刀，让我跟着大家割稻子。一望无际金灿灿的稻谷，让社员们喜上眉梢。队长告诉我，我们正在收割的的稻子叫做“香粳糯”，是稻谷中的珍品，村里家家户户的喜事大事都要用到它，历来就有“一家煮米十家香”的美誉，吃了它馨香恒久，回味无穷。傍晚的打谷场上，人声鼎沸，稻穗在打谷机中翻滚着，一粒粒饱满的稻谷喷涌飞奔，落进谷桶里，阵阵的稻香在打谷场上空乃至整个山村弥漫着……队长双手捧着一把稻谷对我说，我们的生存大都靠稻米，而稻谷温和的性情也是我们每个人应该具备的品质，稻谷是永远谦卑的，成熟了往往就是低着头。那时起，我对稻谷的爱恋与日俱增，对稻香一往情深。往往是一见到稻谷一闻到稻香我的眼前就浮现出一幅幅遗世独立的乡村画卷。我曾常常一个人来到田里，望着成熟了的稻谷而流下激动的泪水。也就是这样的一霎那，这里的高山，这里的小河，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海里，尤其是这里一缕缕稻谷的清香让我无限怀想。于是，家乡的山川、田野，家乡的稻谷、丰收的果实成了我心中最初的美好。而这一最初的美好，仿佛是身后远方的那一阵阵悠扬的古曲荡漾在我人生的脚步中。这古曲穿越了遥远的时空，冲破了尘世的喧嚣，时常在我的耳边悠然荡漾，让我守住了心中那个角落的安静。天长日久，不问此去经年，不看月亮阴晴圆缺，只留心灯一盏时刻遥望着家乡稻浪。如今，常常是因为稻谷的清香，我对家乡的敬意油然而生，脑海里满是诗意流淌的乡村叙事。

我知道，这样的美好不仅是在我的家乡、我们的右江河谷出现。“麦浪滚滚闪金光……”《丰收歌》歌词回荡在祖国的田野山川——广袤的黑土地上，机器轰鸣，千万亩优质小麦陆续成熟，人们正趁着好天气抢收小麦。黄土高原上，农民把收获的粮食晾晒后入仓，忙活了一年的庄稼人就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开始杀猪宰羊，扭秧歌，唱大戏，吃炉馍吃羊肉喝米酒，一闹就是一通宵；青藏高原上，有藏族传统的望果节，青稞黄熟以后，农民们眼望着即将收割的庄稼，手持青稞围着农田转圈行进，口中唱起古老的丰收歌谣，感谢上天给人们带来的好收成；潮至千艘动，涛喧万鼓鸣。随着休渔期结束，无论是山东青岛还是浙江宁波，或是我们南方的北部湾海边的渔民早已迫不及待，竞相出发，入海撒网，很快就满载而归。渔民们张帆则水顺，下网则鱼丰，开渔节上，渔民们尽情抒发喜悦，表现出对大海的感恩与敬畏，表达着祈福农丰渔富的心愿……

在今年六月六的“吃新节”，我又回到了田坊山间，在乡村稻子熟了的田垄上，我拼命地吸吮着稻香，温柔的稻香又一次让我回到了最初的美好。一轮皎洁的月亮升上了天空，院里露天的台上，一碗新米上插上三根细香。这是家乡丰收后用新米祭拜苍天，答谢苍天。在这个美好的时刻，我忽地想起唐朝那个叫钱珝的诗人。我心想，诗人当年看到的应该也是我眼前这样的场景吧，要不怎会吟唱着“故溪黄稻熟”这么美好的诗句呢？不同的是，诗人当时应该是站立在行进的船头，面对沿江两岸的田野。而我现在却走在丰收的田野上，路边是梦一般不断延伸的田垄；他当时正是遭到贬谪，从京城里出来浮游在光化三年（900年）的长江之上，我则是饱受了党的恩情，怀着深切的思念和感恩的情意回到家乡的山水间。在这里，这时刻，望着连绵的稻浪，家乡的稻香又一次让我的思绪穿越了时空——我吟唱着钱珝诗人的《江行无题》：“万木已清霜，江边村事忙。故溪黄稻熟，一夜梦中香。”其实，在这个清秋时节，能够让钱珝想起他自己家乡的东西会是很多，怎么会是水稻呢？有那座飞满落叶的老宅，有那扇晨昏苦读时面对的雕花木窗，有门前那株缤纷的桂花，有苕溪上漫天飞舞的蓬茸……而诗人却偏偏想起了水稻，想起了稻香。应该说现在的我也是这样，随着老屋的远去、亲朋的分散离别，脑海里的家乡变得朦朦胧胧。只有稻谷的清香，才让家乡的人事又清晰地显现在心海里而让我如痴如醉。我知道，是家乡田坊山间这细碎的稻花、一片片稻叶、一根根稻穗，还有稻谷特有的芬芳，才让我这样魂不附体，才让最初的美好像细流一般涓涓地流淌在我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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