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水青色的竹节□百色学院澄碧校区文学院汉语本153班 夏开柳

父亲宠女儿，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刚过4岁生日的她，看着小玩伴的爷爷奶奶带着各自的孙儿穿过那个土黄色的操场，走进小学教室，便闹着也去。父亲无奈地解释，老师哪里收你这么小的学生？明年再去。她不愿，扭在父亲身上，闹着。最后，父亲牵着她的手，走到一扇刷着绿色油漆的窗子外，在那，她见到了她的第一位老师，圆月似的带着长期熬夜后有些暗黄的脸，深黑色的半长头发被中分着服服帖帖地绑在脑后，亲切地笑着，却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让躲在爸爸身后的她不由得将牵着的那只手紧了紧。父亲往后看了看紧张的她，低下头告诉她，这是学校的语文老师，也是校长，“叫王老师好。”最后，不知道是因为从小营养好，长得和大两岁的哥哥姐姐们差不多高，还是长着圆圆脸，有着粉嫩爱笑的讨喜酒窝，总之，她顺利成了班里年纪最小的学生。

长大之后的一天，她在三奶奶家见到王老师。十来年没见，王老师却一下子叫出她的名字，还对旁边的三奶奶说：“这孩子，学前班那会儿，她爸爸抱着她来——在我课上睡过觉咧，我都差点后悔收她了，没想到后来学习还挺乖的。”她一时变得羞涩起来，在那张熟悉的已显岁月的圆月般的脸上隐约记起那年的一些事。

那是一年级，夏天的一个早晨，刚把她送出门的父亲，又看到她跑回来，脸上似乎憋着哭意：“爸，老师昨天让我们回家数50根小棍子拿去学校，今天数数用的。”父亲没有问，拿着一把正准备去割草的镰刀上了后面那片梧桐林。小路边上，长着不多的五六根四处斜长着的竹子，那是妈妈怀她时候，用一把黑土从外公家拿回的竹节，没想到竟然一年比一年长得好，于是，春雨和早夏的雷雨过后，它总能让家里多一道菜。

不一会，父亲拖着十来节有她的大拇指粗的竹枝回来，在磨刀石旁砍成一小节一小节。她只怕要迟到了被老师责罚，父亲砍好一节，她就往暗红色的书包里放一节，等到父亲带回来的几根长竹枝最后被分成像个小杯状的小圆柱，她也把书包塞满了，拉上拉链，往学校跑。她撞上从小厨房拿着钥匙出来的妈妈，妈妈问：“怎么又回来了？还玩，再不去就迟到了？”她一听，小短腿跑得更快了。在穿过那土黄色的操场时，铃声正好响起，那五级台阶，她蹦了两下，就上去了。

长脸的数学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倒也没说什么。等她走到座位，把鼓鼓的书包往桌子上一放，看到左边的女同学手上握着只有手腕大的一小把红色小细条，她霎时脸就红了，怎么就没想到呢，香炉里插着的常年祭祖的香底下没烧完的一小节，可不就正好了。抬头看到老师正转过身子去找粉笔，她把桌上的书包抬起来，放在脚边，低着头，不住地瞟向两边，拉开了一小块黄色作业本大小的窟窿，准备把课本拿出来，数学课本里夹着的两个竹节跟着掉了出来，“叮叮叮……”一阵清脆的声音从地上传来，最后两个竹节还欣喜地打着转自顾撞了一下对方，带着水青色的小圆柱就滚到坐在她后面的小男生脚边，小男孩最爱捉弄她，平时上课老用笔头戳她脖子。她快速地想要捡起来，却还是被四肢异常灵活的他抢了先。

“老师，有人拿玩具来上课。”

她涨红了脸，觉得全班的眼光都在盯着她一个人。

数学老师走下来，想要接过那只小竹节，却踢到装满小竹节的红书包，书包又吐出几节她想藏住的“小秘密”。和父亲一样年纪的老师把她的书包从地上提起来，从半开着的书包里看到了一丛一丛的绿色，脸上不明所以的严肃被嘴角越咧越大的笑容给盖了过去，把竹节放回她的包里，说：“上课不玩就好了。”让她更为开心的是，这一节课，数学老师居然没有讲预定的内容，而是带着他们把前天的试卷改了一次。

晚上回到家，没有一贯地找爸爸帮忙，也没有答复妈妈的一串问题，她架着两张椅子，把神台上落满灰的香炉里的小红棍子拔出来，似乎为了泄恨，一根也没留。妈妈说：“留两根吧，这是太太（爷爷辈往上的老祖）吃饭要用的筷子啊。”

“我能用手吃。”晚饭时候，妈妈也没能拦住她实现豪言壮语的行动，6岁大的她又回到拿手抓饭的岁月。

第二天早上起床，看见书包边上放着的是用黄色胶圈扎着，还半湿的、干干净净的小红棍子，被烧过留下的黑印子也被小心地折去了。路过小厨房时，看到昨天被她生气扔在灶台上的一堆失了生气的小竹节，皱巴巴的，泛着青白色。她拿起一个，在手心里擦了擦，似乎吸收了她手里的水汽，小竹节又和昨天刚见它的时候一样青翠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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