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深处 □黄训才

在那条充满小商小贩吆喝声的百色老街深处，我找到那家久闻其名的盲人按摩诊所。走近诊所的小门，这是一个安静的去处，同一墙之隔的老街喧嚣相比，这里是另一个世界。诊所的第一间，靠进门一侧靠墙摆着一排铁皮椅子，能坐三个人，椅子对面的墙上挂着诊所盲人技师的照片和简介。靠里的一侧，设一柜台，简易的钢筋和玻璃结构将里外分开。一身着白大褂的大姐坐在里头，见我进来，她站起身来：“要按摩吗？有特定的技师吗？我帮你联系。”没有故作的热情，更没有九十度的鞠躬，给人的唯一印象就是平淡，平淡得出奇，平淡得真实。

不一会儿，走进一盲人大叔，五十多岁的样子，精神矍铄，步履缓慢但沉稳。我不知道此大叔是否全盲，更不知其独立行走依靠何物导盲，柜台里头的大姐见其走进来，仰着头对我说：你的技师到了。

走进按摩间，只见一不足十五平方米的小屋，东西向横放着五七张简易按摩小床，四五个盲人技师在忙活着，我们走进来，没有人招呼，仿佛没人来过一样。

我坐在靠门边的一张按摩床上，脱去外套，大叔用手指指床头的挂衣钩，示意我挂衣的位置。之后让我趴下。

“按哪？”

“脖子和肩膀。”

“多久？”

“一个小时吧”

之后技师大叔把手机置于按摩床旁边的窗台上，手机传来提示音：一小时倒计时现在开始。

本以为他会询问哪里不舒服，感觉怎么样，却没有，于是我主动报告：“脖子的一根筋扯着左边的肩膀和手臂，酸痛酸痛的，快一个礼拜了，不知啥回事”。技师大叔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多言。按摩房间不时传来盲人专用手机的操作提示音，技师手指亦或是患者关节的吱吱声，以及患者因疼痛不时发出的低微的呻吟声。技师和患者间几乎没有交流，于是乎，技师面前的是一堆计划一小时洗完的衣服，而非一个可与之交流的患者。

这是我第一次光顾盲人按摩诊所，无法比较和评判大叔按摩技术的高低和手法的好坏，但是几个回合下来，我能感受到他的娴熟和专业，手指长了眼睛一样在我的骨隙和疼痛肌肉间来回游走，吱吱作响，游刃有余。我却疼痛难忍，用接近哀求的口气说：“有点疼，轻点。”我不禁想起初中课本中的庖丁解牛，一把快刀长眼睛一般在牛的皮肉与骨节之间来回穿梭。我又想起徐克电影《新龙门客栈》中分羊的鞑子，手臂飞旋、快刀翻滚，谈笑间，一条整羊一分为二，骨是骨肉是肉，干干净净，好不利索。

小屋里，技师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张三小孩上小学了，李四母亲生病了，王五娶回一漂亮老婆……没有虚巧的哗众取宠，没有幽幽的哀怨和重重的一声叹息。有的是一如这小屋子布置和气氛一般的平淡，心如止水般的平淡。我感受到一个与一墙之隔的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平淡无奇、与世无争，守着一份职业，领着一份薪酬，过着一种生活，在这个充满喧嚣世界，寻得一间陋室，一群眼前黑暗、心灵相通的兄弟姐们，在这这里分享着彼此简单的快乐和平淡的生活。任你达官贵人，抑或贩夫走卒，走进他们的世界，没有人会询问你官居何职，家住何处，房子多大，车子多贵，一句都没有，你就是一个患者，就是他们面前的一小时五十元，二小时八十元。

走出门诊的大门，老街深处的喧闹立即包围了我。抬头看处，诊所的招牌迎着初冬清冷的空气静静悬着。一首小诗瞬间涌上我的心头：你来，或者不来，我就在这里，不悲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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