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来萧瑟处 ——也谈我的高考

“误尽苍生是语文”，这句话曾经让身为语文教师的我很尴尬；而每年高考过后，街头巷尾，田间地头，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能听到人们在谈论高考作文，却让我很骄傲我是语文教师。而今，正值高考恢复四十年的特殊时刻，全国卷三的作文居然是以“我看高考”或“我的高考”为副标题，真是让人激动不已！

是的，40年的高考，凝聚着几多年轻人奋斗的汗水与成功的喜悦；40年的高考，饱含着多少家庭的悲伤失落与欢声笑语；40年的高考，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曾有人说，没有经历过高三炼狱般的生活，你的人生是不成熟的；没有走进过高考的考场，你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概言之，经历了高三，走过了高考，你我都可在今后的日子里“何妨吟啸且徐行”。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思绪纷飞，记忆的闸门停留在了20年前，那是1997年，也是我的高考年——

那一年，高考来临之前，校园里盛传着歌曲《春天的故事》，随便哼上两句，我们便已从中感受到了激动与幸福；却不料，故事里的主角邓小平却等不到香港回归后，永远留在了“二月柳梢头”！电视转播着追悼会，在张本焕校长的感召下，我校全体师生聚集广场，胸前佩戴着自制的白花，毫无顾忌地放声痛哭……那样的场面，是震撼人心的；那样的哀痛，是刻骨铭心的；那样的经历，是前所未有的——它让我们多了份责任与担当！

那一年，高考来临之前，“人间四月芳菲尽”，我家的顶梁柱——父亲，彻底地倒下了！多少年来，他扛住了贫穷与病痛，承受了亲戚的不解与邻里的嘲讽；除农忙外，他卖过冰棍，捡过破烂，凡是能挣钱供我们兄弟姐妹读书的事情，他都去做！他坚信，只要读书，就有改变贫穷命运的机会！无情的病魔，慢慢耗尽他的生命；他走了，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悲痛与自责，占据了我的心灵世界；高额的负债，黑暗了我的家庭未来；想到刚刚施行的“自费读大学，自主就业”政策，我的心里更是一片茫然；但一向倔强的我，一定要向那些嘲讽与歧视的眼光证明我父亲明智的做法！“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再去打工！”每当要放弃的时候，我都会这样暗自告诫自己。

那一年，高考来临之前，我们赶上了学校60周年校庆——我们骄傲，我们以校庆日接待来自四面八方的校友为荣；我们荣耀，我们有机会聆听来自校友那充满励志而又感人肺腑的发言。我们振奋，张校长那深情与期待的话语久久回荡在我们的耳边：“高三的学子们，幸福吧，你们赶上了母校六十大寿；高三的孩子们，努力吧，用你们骄傲的高考成绩作为回馈母校的厚礼吧！今天，你们以母校为荣；明天，母校将以你们为傲……”

那一年，高考来临之前，香港回归，举国欢庆！高三的我们，读报刊、写作文，都以香港回归有关；在观看中央电视台直播香港回归的过程中，当米字旗缓缓下降时，我们拍手叫好；在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那一刻，我们振臂欢呼！——我们无上光荣，因为我们赶上举世瞩目的幸福时刻；我们激动亢奋，因为我们誓用拼搏的汗水加速祖国的强大……

那一年，7月7日，高考的日子终于给盼来了！“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身边的同学早已跃跃欲试；而我，因受父亲去世的影响，身心还很虚弱，但我也感受到了他们带来的正能量——我坦然地走进考场。依然清晰地记得，开考第一科的上午，天气闷热无比，尽管头顶的风扇已调到最大，也阻挡不了额头的汗珠滴滴往下淌，紧握着笔的手心早已湿得透凉；窗外的鸣蝉，更是拼了命一般鼓噪着。天生怕热的我快速地一口气答题到底。稍为放松一会后，我仔细检查两遍，向监考老师举手示意交卷，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才突然发现，自己的体力有些透支了……下午，我准时坐到自己的位置，却突然发现我的准考证不见了！我慌了，跑到考场外告诉班主任，他也急了，忙叫我马上跑回宿舍找——一口气跑到四楼的宿舍，翻遍了自己床上床下的一切，却依然不见它的踪影！带着绝望的心情，我耷拉着脑袋回来，班主任与校长同时走向我——原来上午我把准考证遗忘在考场，监考老师暂时收起保管。虽然是虚惊一场，我却被折腾得够呛；双手颤抖地接过准考证，我又再次冲向四楼的考场，那颗“噗通”直跳的心几乎占据整个下午的考试过程……

“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的离去，对我打击已经够大了；却又在考试的节骨眼上发生意外的事情——考试发挥失常已在预料之中；估分的时候，我考上中央民族学院（现为中央民族大学）的梦想注定要破灭了；填志愿（成绩未出来）的时刻，班主任为了保险起见，一再建议我填报右江师专（现为百色学院），而我却固执地只选择广西师范大学；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里，我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学校与家之间，却在那个失望的下午，把哥嫂结婚刚买的自行车给弄丢了……

在濒临崩溃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全村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曾经流出闲言碎语的嘴里都充满溢美之辞；那一刻，一向瞧不起我们的大哥，亲自从他家里搬来全村唯一的音响；那一刻，大伯大叔们都不约而同地聚拢来了——家徒四壁的情况下，两小时不到的时间，一台升学宴的筹划，居然成功了——东家献一头猪，西家给几坛酒，左邻提供柴米油盐，右舍负责鸡鸭鹅，而所有这些的开销，都可以等到我大学毕业领工资后再还。

一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居然可以发挥着如此神奇的作用。母亲捧着我的录取通知书，站在父亲的遗像前，幸福地笑了，眼里却噙满了泪水。

……

经受住了那一年的大喜大悲，再往后遇到的哀与痛，于我而言，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感谢20年前那大起大落的高三经历，感怀20年前那几经波折的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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