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孔乙己”同学□思 睿（百色）

《孔乙己》表演剧照（资料图）  

是否每一个大学的文学院都会有这样一位人物？着长衫，写古文，死读书？反正我念大学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位同学。

他穿着中山装，在课堂上积极发言，声音洪亮。但同学们听到他的发言，只是默默地笑。我猛然想起孔乙己，暗暗好奇，对此人略微留意，继而发现他在同学中的知名度不低。甚至像我这样离群索居的人也间或听到许多他的趣闻。

比如，他写字好用骈文，宿舍墙上贴着孙中山的画像。最后人们每每总结道：他活像“五四”时期的人，与世界格格不入。在说这话的时候，人们脸上带着讪笑和同情的神气，仿佛自己站在比他高出很多的地方。

我纳闷，骈文有什么不好？孙中山有什么不好？“五四”时期有什么不好？我倒认为骈文比火星文高明，孙中山比super junior英俊，“五四”时期的人们有革命气质和青春激情，追求真善美，不比现在的宅男腐女落后啊。

真正认识“孔乙己”是在一个夏天的晚上，那天我坐在学校图书馆四楼苦思冥想一个形而上的问题，直至晚上突然茅塞顿开。我心情大好，以至于借书时遇见从未正面接触过的“孔乙己”同学时，竟主动对他微笑，他很有礼貌地对我说：“你好”，继而翻看我所借的书目。他借的是一些美学概念、社会学概念之类的书籍，他说，他在尝试了解各个学科的特性。

在随后的交谈中我了解到，他的目标是成为一名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所以他现在要努力丰富自己的知识和完善品德，“做一位优秀的先生。”他说。（人民教师，先生，我已经很久不曾听到有人如此咬文嚼字地称呼这个职业，带着绝对的敬畏和虔诚。对人们来说，做什么不外乎是一个职业，一个谋生的手段而已……）

在逐渐深入的谈话中，他向我谈起他对人生的理解，对爱情的定义，种种茫然和困惑，以及最后对桃花源的向往。

但我全然忘记自己说过了什么，仿佛这个记忆的画面里，我只是作为一个陪衬来证明他的存在，我所谓的理性与自明也只是为了衬托理想和牺牲的美好，记忆总是自动优胜劣汰。

我记得他最后对我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与你交谈，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想通了很多问题。”他可真是谦逊有礼。走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去操场锻炼身体，我一愣，他自顾自地说他每天都坚持锻炼，然后谈起他对“尚武”的理解，说我们不能丢掉运动……我自觉羞赧，我这个连体育课都不愿意去上的人。

终于，我同意人们评价他的格格不入。非但格格不入，难听点说，简直倒行逆施。诚然他缺乏圆滑、缺乏与周遭相处的艺术、缺乏现实经验……但，后来我独自走着，那夜风很清凉，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阡陌交错，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我仿佛看到他所描述的桃花源，那里太美好，我甚至不愿意想象他信仰破灭的悲哀，但是又不由得要祝福他，因为这是个一切皆无可能又一切皆有可能的年代。

后来听说他没有当上人民教师，甚至在网上卖起了服装和化妆品，曾经写满古文的空间博客充斥着各式各样时髦的网络词汇和故作俏皮的表达。

隔了几年时间的距离，我已经记不清我们在课堂上笑话他是孔乙己时，他脸上带着怎样的神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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