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漫过打铁关

灿烂的阳光刚把漫天锦绣铺满郎岱坝子，“猎豹”就吼叫着爬上了“一览众山小”的打铁雄关。

驻车观景亭旁，离天三尺三的快感顿时波翻浪卷：脚下，云漫牂牁江；眼底，峰延黔滇桂；东南方向，蓝天如梦，苍山似海，那是我曾爬过多次的九层山。据传当年夜郎王听说九层山有一百座山峰，便想把王城建在那里，可考察时竟忘了数自己所站的山头，左数右数都只有99座，只好遗憾地把王城建到茅口去了。传说本来都是些不便明说的隐喻，或多或少总会透出一些真实的历史信息。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不满3000人的布依族小镇茅口就引起了多学科专家的特别关注。原因就是那里有一系列让人无法破解的千古之谜：出土过大汉帝国时代的青铜剑，存在过令人遐思无限的王子坟，生活着斯文苗条的布依族女子。这些女子，一个个柳眉杏眼，水灵动人，左顾右盼间，桃唇轻启，玉齿微露，酒窝里溢出的一颦一笑，弥漫着王室遗韵。曾有遗传学专家推断：这样的女子可能与夜郎王国宫女基因遗传有关。我对此虽不甚了了，但当地政府组织众多学科专家考察老郎山上的月亮洞时，的确发掘出了白玉、陶釜、骸骨等物件，派人将骸骨送贵州省社科院鉴定，确认为是距今1800年前“比较古老的现代人”，与夜郎国出现的时期大致吻合。记得去广西那坡县采风，见到那里的黑衣壮女子无论身材言行、服饰色彩，甚至生活风俗都与牂牁江畔的布依族女子发音有些相似。我就对贵州民族大学一些教授关于“广西百色那边有的少数民族如仡佬族、彝族等是从贵州西部迁徙过去的”结论有所神会了。后来通过《人民日报》的报道线索，有幸读到镇宁县《夜郎王后裔金氏族谱》和广顺《金氏族谱》上的有关记载，我对这个结论的兴趣更浓了。这些民族是不是夜郎国的主体民族虽不为大多数专家点赞，但至少为寻找夜郎国都在哪里多了一条线索。

其实，牂牁江的神秘远不止此。数十年前，我就曾与同班同学在莲花岩上听过月亮洞的神奇传说，在西陵渡追问过王子坟的壮烈故事，从梯子岩翻过老郎山去扁朝村搜集过吴三桂围剿水西土司的文史资料，从牂牁寨翻越海拔两千米的仙马山去中寨乡记录过大捕王、小捕王、祭王寨等等地名典故……后来在六枝特区政协工作期间，曾经几度站在横跨牂牁江的军地两用茅口钢索吊桥上仔细俯“夜郎者，临牁牂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船”(《史记》)的古韵，甚至到牁牂江边仰看不知何年何月何人镌刻在悬崖上的“一锁三江”魏体大字，爬到峭石上去小心翼翼拨开青苔仔细辨认清将鄂尔泰等人捐资修桥的纪念碑文……

牂牁江，一条隐藏着无数神秘的历史河流，一条连接着滇黔桂粤的黄金水道，化解了多少南来北往乡愁，刻录了多少金戈铁马剪影，我无法知道。但我知道历史考古学家们为什么为你纷至沓来，旅游业内的有识之士为什么对你青睐有加。三年前，我陪广西国际旅行社的一位经理和一位壮族民俗考古专家，驱车千里，专门到牂牁镇镇政府所在地转了一圈后，那位经理感慨万分：全国的星级山水景区我几乎走了个遍，但这样美丽的处女景点却很少见到。考古专家对他的感慨频频颔首：“夜郎古国的人文山水开发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的确，自古就是“滇黔锁钥”的打铁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至今不知有多少稗官野史被它锁进了烟云深处，何况山水人文！唯有翻开司马迁的《史记·西南夷列传》，我们才能见到只言片语：“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可见在汉代以前，夜郎就已是雄踞西南的一个少数民族君主国了。难怪专家们对这段历史比较认同：汉武帝时，唐蒙奉命出使南越国，了解到夜郎位于巴蜀通往南越的要道上，有便捷的水路可通抵南越的都邑，便向朝廷建议开发西南夷，依靠巴蜀的富裕、夜郎的水路和精兵，有效控制南越的分裂变乱。汉武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在夜郎地区设置郡县，将夜郎划入版图。公元前111年，夜郎派兵协同征伐南越反叛，遣使入朝，汉王朝授予了夜郎王金印。可是如今，印在何处，都在何方？争论纷纭，莫衷一是。不管是官方史籍，还是民间野史，都不甚了了。专家们只好“估计加统计”：其地域主要在今贵州西部，云南东北、四川南部及广西西北部的一些地区。根据此说，我想，合浦的万座汉墓里会不会也埋藏着夜郎古国的一些真实信息呢？因为专家们已经公认向西南通抵南越国都邑番禺（今广州）的牂牁江，是汉代以前的水名，而这牂牁江，其实就是今天发源于云南东部，流经贵州、广西的南北盘江、红水河。遗憾的是，西汉末期，夜郎国与比邻诸小国发生争斗，新上任的牂牁郡守陈立趁机出兵斩杀了夜郎末代国王兴。从此以后，夜郎国就不再见诸史章典籍了，唯有名字偶尔在文人们的诗文中若隐若现。如唐代著名诗人李白就曾多次写到：“我愁远谪夜郎去，何日金鸡放赦还”“天地再新法令宽，夜郎迁客带霜寒”“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等。

查阅有关打铁关的资料，仅大清帝国时期就有三件大事。其一是清朝初年，吴三桂率清军平定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割据势力，曾与少数民族土司安坤武装在打铁关、牂牁江畔西陵渡激战。其二是禁烟英雄林则徐奉旨为云南乡试正考官，曾住宿郎岱古城，路经打铁关隘，其旅行日记《滇轺纪程》，对打铁关有精彩的描述记载。其三是太平天国的石达开率起义军与大清帝国的湘军在打铁关、西陵渡激战数日，败走……

拨开历史烟云，看着眼前刚刚开放迎接四海游客的接待中心、夜郎王宫、多梯度训练基地、玻璃栈道……一片乡愁宛如山间白云，缓缓漫过打铁雄关，融进了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滔滔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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