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钟银饰 ——我的收藏故事之二

银针筒

我的第一件银饰藏品是一对银手镯。那是1986年，我在隆林各族自治县的岩茶乡工作。一个圩日，我在一个苗族中年妇女的面前发现了这对银镯。银镯摆在一个倒扣的竹筐上，旁边同时摆卖的还有几扎花线和一些麻织花布。我问价，这对银镯要价20元，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当时我每个月的工资还不足百元，这已是我一个月工资的五分之一多，如果用我现在的月工资来换算，这对银镯价在千元以上。

这是一对民族风味很浓的纯手工制作的银镯。镯子为宽扁状，整个镯面刻满了连枝银花，花的枝叶空隙，藏着活灵活现的鲤鱼。镯口连接处，是一对喜鹊。我估计这是一件与婚姻有关的物件，取“喜结连理”之意。所有的花纹都由手工錾刻而成，虽然极其精细，细看还是有一些断纹和刻歪了的线条，这正是手工制品的一个特点。手工制作银饰品是一门技术也是一门艺术，要在这么窄小的断面上，要在这么坚硬的银坯上，刻出花鸟虫鱼来，还要虚实结合，还要疏密得当，还要栩栩如生，绝非一日之功。其实，民间藏高人，制作银饰品的人，在我们家乡过去被称做“银匠”。在十里八乡，银匠是被尊敬的能人。不用画草图，不用制模子，靠一架风炉，几把锤子几把钳子，他就会按照你的要求制作出你满意的银饰品来。每一件银饰品都有不同的构图特点，与现在模子里铸出来的、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大都是一模一样的银饰品有明显区别。银饰品是家乡人的审美情结，是家乡历史和自然的承载品，体现的是家乡的文化、艺术和技术的传承和发展。这是我醉心于桂西各民族尤其是少数民族银饰品收藏的根本原因。因此，我收集到的每一件银饰品，我都是把它当做一件艺术品来欣赏。

我的第二件银饰藏品是一挂银针筒。这应该是挂在妇女胸前或者腰间的物件，银针筒分筒盖和装针的银柱两部分，双盖双柱并列，由两条银链倒扣穿挂组合而成，整个筒盖不及小指大，但采取镂空雕刻，花纹对称复杂，显示出极高的手艺。筒底三挂连体，配有银耳勺、银牙签、微型银大刀各一件，其实用性和抽象意义融合在一起。在旧时代，针筒是我们桂西妇女的随身之物。那时大家穿的是破衣烂裳，随身都需要缝缝补补，而缝补一般是妇女的活，因此便针线不离身。不像现在，人们都不穿补疤衣裤了，针筒也就淡出人们的视线了。不过，一般的针筒都是用硬木雕刻、用棉线穿缀而成，能用银来制作，并且雕刻制作得如此精美复杂，一般人享用不起这个，能用得起能配得上这枚银针筒的，我猜想应该是苗王或者土司家的夫人小姐或者媳妇了。这类银饰品本来就是那个时代的奢侈品，也是那个时代的生活记录品，能够用银来制作针筒的不多，留存下来的极少，因此显得尤为珍贵。针筒已经走出了人们的生活，制作银针筒的技艺可能也已经随着那些老银匠远去了。类似的银针筒我收藏有两件。是不是成为了孤品甚至绝品，我不敢断定。但在我收藏银饰品的30多年时间里，见到的和收藏到的也就这么两件了，这两件还是在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收到的，最近这一二十年，再也见不到了。

收集古老的银饰品，我有几个渠道：一是到一些地方的花鸟市场的古玩摊点。这种地方货物比较集中，东西五花八门，但假货特别多，仿冒的古银饰几可乱真，稍不注意，就会被白铜或者铝制的首饰所欺骗。在这些地方，十几年前还可以掏到一些真货，最近这十几年，有的摊点几乎都是假的了。我收集古老的银饰品的最主要的渠道是遍布各个街市的金银加工店。这些店往往在加工新首饰的同时，收藏有人们拿来变卖或者准备翻新的古老的首饰。合适的价格，他们会出手。一位在百色菜市场做饰品加工的老伯说，上世纪刚改革开放的八九十年代，农村的一些小伙子把家传的古老的银饰品拿来变卖或者翻新加工，一次不是一件两件，而是“一袋一袋地扛来”。多少民间文化的代表作，多少精美的艺术品，多少历史的见证物，就这样在熊熊燃烧的火炉里瞬间熔化了，他们也深感可惜，因此碰到特别好的，卖家同意，他们会买下来收藏起来合适的时候再转让。这些银饰品，大多品相好，成色高，花样精美，做工技艺超群，值得收藏。在我收藏的几百件银饰品中，百分之八十以上来自这些店面。我戏称这些古老的银饰品是“从火炉边抢救出来的艺术”。

我的另一个收集办法是走民族渠道。在我们这个多民族地区，各个民族的银首饰的制作虽然互相有模仿和借鉴，但各具特色。要收集到各民族最有代表性的首饰，不容易。一般来说，首饰带有家传的神秘性和神圣性，祖传的首饰如果不戴出来的话，一般不轻易示人。我在收集瑶族的首饰中，就碰到了难度。由于语言不通，我们很难取得人家的信任，不说是收集，就是要人家拿首饰出来给看一眼都可能做不到，我就只好走“民族路线”了，那就是请本民族的人士帮助收集。这方面，我的两位瑶族朋友帮了我的大忙，帮我收集到了瑶族的整套的古老银饰。由四条银链和八支银步摇连接组成的银头饰，银鸟立枝头，银铃似私语，不摇动也满头生辉。还有小灯笼形银耳环，带鹭鸟喙头的大号银项圈，银手镯，银腰带等，这么完整的一套古老民族银饰，做工精巧，小的玲珑剔透，大的粗犷霸气，造型无不精美别致，花纹图案虚实结合，引人入胜，承载着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历史与技艺。这样整套的银饰件,再难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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