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律与“村规民约”间寻找平衡点

本报记者 徐顺东 本报通讯员 莫彩花

法治社会的当下，少数民族聚居区的真实司法需求到底是什么？法律法规与“村规民约”之间的平衡点究竟在哪里？

一个人，用8年时间回答了此类问题，且还在不断丰富完善中。他，就是隆林各族自治县德峨法庭庭长黄登林。

“巡回法庭”设到田间地头

“这几天，县里面也有不少事情。但是无论如何，这周得去调解这个案子，不能拖，国徽放车里都好久啦！”整个7月，黄登林一直惦记着到村里面去调处一桩婚姻纠纷案件。由于当事人不在家，案件一直耽搁了。

黄登林所在的德峨法庭管辖德峨、猪场、蛇场三个乡，居住着壮、汉、苗、彝、仡佬五个民族，少数民族人口占70%以上，是典型的少数民族聚居区。在多年的审判工作中，为了充分尊重当事人，寻求当事人对处理案件的认同感，黄登林很多时候带着同事巡回开庭，一条横幅往树上一拉，国徽一挂，大树脚下、开阔地上就是一个标准的法庭。农忙季节，他们尽量利用晚上当事人收工回来的间隙主持调解。

2008年重阳节，张某和王某拉扯着来到德峨法庭。“如不赔偿我85块钱，我就找人揍你！”“你能找人，我难道就不能找人？”双方争论不休。原来王某向张某买一只狗，当王某从张某手中接过拴狗的绳子准备付钱时，一辆车经过，狗受惊吓挣脱绳索跑掉了。黄登林花了大半天时间调解，两个人最终握手言和。

在德峨法庭工作已是第八个年头，黄登林与当地纯朴的各民族同胞打成了一片，辖区群众信任他，有纠纷都乐于找他解决，家长里短的，几年来他主办的案件有800多件。

“德峨这个小地方，案件主要就是那么几类——土地山林承包、婚姻家庭和民间借贷纠纷，案情简单，法律关系明晰，复杂的是乡里乡亲背后的人情世故。”黄登林说，农村有句俗话叫“一代官司三代仇”，很多案件如果当庭依法判决，对法官来说倒是省心省力；但乡亲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可能就因为一件小事埋下心结，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反目成仇。

巧用“乡土规则”解纠纷

2008年9月，西林县的陈某匆匆赶到法庭，声称要找黄庭长。原来，他们的工人在采石场放炮时，有碎石落到猪场乡村民杨某的祖坟上；杨某发现后组织40多人将石场围住，要价6800元，否则就砸烂机器。

当天，黄登林和一名法官驱车赶到现场，几块散落的石头并未给杨某的祖坟造成任何损坏，杨某要求赔偿损失于法无据。“按苗族风俗，祖坟被石头击中，就预示着后人没有前途和希望了。不可小视！”黄庭长告诉记者，由于是民族地区，此事处理不好就可能爆发大规模冲突、引发群体性事件。最终，黄登林通过法律和“村规民约”两方面给大家做工作，最后双方达成和解协议。

基于当地的风土人情，黄登林充分调研，撰写了《对少数民族地区诉讼调解工作的情况调研》、《少数民族民俗习惯在民事审判工作中运用的调研》等论文，并获百色市中级法院优秀研究成果奖。

黄登林是彝族人，除本民族语言之外，他还通晓苗话也能听懂仡佬族语言。利用语言优势和审判经验，他总结了少数民族地区“五个调解法”，即：趁热打铁调解法、面对面与背靠背相结合调解法、邀请德高望重的人员协助调解法、换位思考调解法、冷处理调解法。

五个调解法的运用和实践，适合辖区各民族特点的调解技巧和方法，有效提高了调解率和调解质量。几年来，黄登林个人主办的案件，无一错案或发回重审或改判，特别是近3年来，调解撤诉率保持在97%以上，所审结的案件“无上诉、无申诉、无执行”。

扮演多重角色的庭长

大学毕业后，黄登林回到县城，谋得一份稳定的工作；1995年，他又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隆林法院，真正在县城安了家。2004年5月，法院党组安排他到德峨法庭工作。“我是从大山走出来的大学生，又回来，当时心情有些复杂，党组织找我谈话交心，我就坚持扎根下来了。”

黄登林在德峨的8年，写满了辉煌：全区“十佳法官”、全区“优秀调解能手”……2010年获得最高人民法院授予的“全国优秀法官”称号，今年被最高人民法院授予“全国模范法官”称号。

身处民族地区，他这个庭长到底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有时候，我像司法所所长；有时候，我又成妇联主席；更多时候，我成信访办主任。”黄登林说。

“很多群众说要打官司，口口声声要找人写‘呈子\’，还不知道法院为何物，而且事情都不大，其实很多时候就图一个倾诉。按照老百姓的话‘黄庭长这么说的，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黄登林说，在这里，他既是“和事佬”，更是群众了解党的方针、政策的窗口。

有人问黄登林，你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笑着说：“领工资总得做事情，做不好又觉得对不起这份工资。在工作中，看到一个个即将激化的矛盾得到化解，一桩桩剑拔弩张的事态得到平息，一个个即将破碎的家庭得到团圆，真是感到无比欣慰，这不深入其中是难明白的。”

黄登林给记者讲述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2009年大年正月刚过，天气还很冷。一天他在办公室，一男一女背着背篓走进来，两人穿得都很单薄，哈着白气，让人有点面熟。男人从背篓里拿出腊肉和米酒：“谢谢古迪（苗话法官的意思）了，我们农家没什么报答你的，拿点土特产给你尝尝。”

这时候，黄登林才想起来，这是他调解案件的当事人，男的叫李某。2008年，李某犯盗窃罪被判处一年有期徒刑，其妻子起诉离婚，庭审中他了解到双方感情尚未破裂，被告也表达悔改之意。为使他们的两个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黄登林想方设法下村几次做原告思想工作，最终保住了一个家庭。

“多么朴实的苗家同胞，我的眼泪不由得掉了下来。我只是做了一件该做的分内事，却得到亲人般的礼遇，我怎能不努力工作来回报他们呢？”黄登林说，要知道这两口子从家到德峨法庭至少要走5个小时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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