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情怀 忧乐人生 ——林子纯《步岑绍勋》解析

太急年华去不归，风尘扑面汗沾衣。

山花欲语迎人笑，泗水无波送鸟飞。

行路顿忘新岁到，加餐偏减旧时肥。

吾侪为慕炭光气，此日联翩访钓矶。

这首诗的作者是林子纯，凌云县人，生卒年、生平经历均不详，生活于中华民国时期。

这首诗大致是说：岁月匆匆，时光流逝，过去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一路走来，风吹日晒，沙尘扑打在脸上，汗水沾湿了衣衫。野花开得多么灿烂，花朵随风摇摆，好像要跟人打招呼呢。泗水河的水静静地流着，波澜不惊，鸟儿在河面上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一直都在奔忙，忽然才发觉，自己竟没意识到新年到了。饮食已经增加了，可身体偏偏比以前消瘦了。因为仰慕古人照着火把夜渔的情趣，我今天也满怀兴致地来访问钓鱼矶。

这是一首步韵诗。从内容上看是一首纪游诗，它记述了作者冬游钓鱼矶的见闻和感受，表现了作者愉悦山水的情怀和淡淡的人生忧乐之慨。整首诗初读起来，感觉每一句都朗朗上口，语意晓畅，但回头一细品，整首诗到底写了什么？表现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笔者逐句逐联进行分析。

首联“太急年华去不归，风尘扑面汗沾衣。”第一句写年华易逝，岁月不再；第二句写风尘仆仆，旅途劳顿。初看之下，不知这两句的关联在哪里，两句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其实这首诗作者只是借用岑绍勋诗的韵，这个旧瓶来装自己忧乐情怀这杯新酒。两句诗之间是前因后果的关系，前句慨叹自己年华逝去、活力消减是因，后句写短短旅程就体力不支、汗湿衣衫是果，因果之间流露的是一种“岁月不饶人”的失落感，也就是作者在《水源洞感怀》里“末路老英雄”的慨叹。不过这种感慨并不显得沉重，在作者平静舒缓的叙述中表达的只是一种经历了、看开了的淡淡的伤怀。

颔联“山花欲语迎人笑，泗水无波送鸟飞。”由内视角转为外视角，写作者眼前所见的自然景象，表现作者投身大自然、置情山水间的舒爽愉悦的心情。山花烂漫明丽、清新可爱，谁见了会不喜从心生？“泗水无波”，多么静谧，在这清静无人打扰的地方，鸟儿无拘无束地翻飞，这又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境界。字里行间满溢着作者愉悦山水的情怀，刚才那种年华不再的不快情绪似乎一下子被荡涤干净了。

但是，一切的不快根源真的能荡涤干净吗？颈联再来一转，揭出了深入到生命之中的忧苦底色。“行路顿忘新岁到，加餐偏减旧时肥。”尘世的牵绊，生活的无奈，生命进程中的许多不舍，让作者忘记了多少快乐，消瘦了几许青春的容颜。真有点“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味道。

“吾侪俗虑几时休，何如看山携酒去”（《水源洞感怀》诗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既然不遂我愿，即使心有所不甘，我也只好顺其自然，淡然面对了。所以才有了作者在尾联“此日联翩访钓矶”句中所透出的洒脱。这又是一转。作者自我开导、自我宽慰的胸怀着实让人佩服。抛开俗虑，效仿古人，移情山水，化苦为乐，一个“慕”字足以显示作者闲逸自适的山水情怀和忧乐交织而淡然处之的人生境界。

从作为一首纪游诗的角度来看，这首诗具有诗语清新自然、诗情恬适闲静、诗意淡而有味、诗风平和稳健等特点。

纪游诗要记游事，绘游景，抒游情。不同的作者对语言的处理方式是不同的。这首诗作者采用了直言其事、直抒其情的语言方式，没有使用华丽明艳的辞藻，整首诗读起来感觉语言朴素自然又清爽干净。同时还做到了直而不白，形象可感。比如第一句“太急年华去不归”，年华逝去再也追不回来了，意思很直白，但由于它运用了拟人修辞方法，读来很形象很有人情味。再如尾联“吾侪为慕炭光气，此日联翩访钓矶”，直说访钓矶的目的和心情，“吾侪”“炭光气”等词语通俗朴素，用“联翩”修饰“访”，生动形象，情趣盎然。

这首诗通篇使用陈述句式，除了个别词语（如“偏减”等）稍多一点情绪外，其余词句的语气都比较平缓，使得整首诗的诗情显得恬适闲静。即使是写景的两个句子“山花欲语迎人笑，泗水无波送鸟飞”，也写得动静相谐，清新明快，没有给人那种热烈喧嚣的感觉。“山花欲语”“泗水无波”是静景；“笑”和“飞”虽是动景，明快活泼，仍然是静中之动而已。再看这首诗中情绪最强烈的一组句子“行路顿忘新岁到，加餐偏减旧时肥。”本来“行路”是最在乎“新岁”的，“加餐”是最可以“增肥”的，但作者却说“顿忘”“偏减”，意象反义对举，表意很鲜明，生命的忧思愁苦状况明显可感。但还是像前面的“乐”不是极乐一样，这里的“忧”也不是不可控之忧。真可谓乐也恬恬、忧也淡淡了。

由此可知作者是个性情平和之人，至少写这首诗的时候是一个性情平和之人。平和之人往往具有平和稳健的诗风，不温不火，不急不躁。所以作者写人生忧乐、抒山水情怀总给人一种淡淡的味道。

不过，这种“淡”也直接导致了这首诗诗味不够浓郁的特点。似乎也是到了“淡到看不见诗”（闻一多评孟浩然诗语）的程度了。但有时候也是淡到无诗才是诗。用沈德潜称孟浩然的诗“语淡而味终不薄”这句话来评价林子纯这首诗可能更恰当。因为这首诗诗情转折往复，令人玩味之处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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