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上阵成炮手 苦战守住“民族魂”□本报记者 陈伟玲 文/图

黎国香向记者展示参战获得的奖章  

雨天又来，黎国香老人的左腿又隐隐作痛。这是他在抗日战场上留下来的旧伤，年久月长，旧伤成了顽疾，仿佛定了条件的时钟，每次翻风下雨就会要闹腾一番。今年已94岁的他，记性已不如从前，但那些炮火岁月就像腿伤一样，深深地烙刻在老人的心中。

家里的电视被调到中央七套，已经看过“九·三大阅兵”的黎老，还是一直叮嘱儿子，只要重播一定要放给他看。目睹了太多的牺牲，深切感受到和平安康日子的来之不易。老人说，祖国强大太重要，他希望自己那一辈人所遭受的苦难、做出的牺牲，中华儿女永远无需再去承受。

出生便成孤儿 18岁被抓上战场

山谷里吹过阵阵清风，深秋还未造访的南国里，位于大山深处的小屋已经褪去了难受的闷热，黎老收起了夏天的蒲扇，穿上了长袖蓝色土布旧色中山装。他说，自己真的老了，不像少年时的体质，顶不得寒了。

说起少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黎老唯一的记忆。1921年腊月28日，他出生于凤山县更沙（如今为河池市管辖）。很不幸，黎国香出生时，生父已经过世，母亲在他8个月大时改嫁他人。此后，黎国香由爷爷抚养，更不幸的是，黎国香6岁时，爷爷也过世了。

为了生活，6岁的他不得不开始了9年的长工生活。地主对他极为不好，能够勉强果腹的日子并不多，还经常挨打挨骂。15岁，黎国香经人介绍来到凌云县陇怀村大坪屯，入赘给了一个30多岁的丧偶女子，女子已是3个女儿的母亲。大女儿年纪差不多跟黎国香一样大了。但迫于生活，黎老只能选择这桩婚姻。

2年多以后，18岁的黎国香被国民党抓去当兵。“只训练了一个月，我们就上战场了。”黎老说，到了部队，每天都可以吃饱饭，这种最基本的本能生存需求第一次得到了满足。加上对日本帝国侵略主义的民族仇恨，使他原本的抵触情绪很快消退，转化成奋力抵抗、众志一心的战斗精神，一定要把小日本鬼子打回去。

“18岁的时候，我真的还不懂什么东西。”可是战火一开始打响，漫天纷飞的炮灰，满目苍夷的世界，和那一具具堆积成山的尸骸，让第一次上战场的黎国香惊住了，泪水在眼眶里凝注，震耳欲聋炮火声甚至击碎了他的恐惧，除了向前冲和打下去，他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忘记了所有。

两年抗战苦 炮兵守住了阵地

第一次上战场时，距离被从家乡抓来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当时的黎国香只是经历过列队、基本军姿和枪炮的使用方法的训练。

“在白崇禧的部队，46军175师584团3营9连。我是炮兵，用的是60炮。”老人对这些数字记得清清楚楚。他所在的连队驻守在珠江三角洲，1941年初，进入部队没多久的黎国香便和战士们一起投入了抗日战争中去，在珠三角地区与日本兵展开了魔鬼般的战斗。

“我们一个营400多人，在珠三角跟日本鬼打了一个多月。”这是黎国香当兵后参加的第一场抗日战争。老人说，当时敌军有一个团的兵力，而当时敌人使用的武器和弹药都要比国民党先进。在兵力和物质都不敌小日本的情况下，战斗打的相当艰难。

“炮弹就落在我身边，弹片经常从耳边脸颊边擦过。”黎老说，枪林弹雨之下，战士们一个一个在他面前倒下，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甚至下雨的时候，从地下流过的黑褐色的泥水都夹带着鲜红的血迹。他伤心，他难过，他想哭，他一边含着眼泪，一边装上炮弹，在敌方弹药没有击倒他之前继续打下去。

“不打就会输，输掉的不止是自己的一条命，还有自己的家园，自己的亲人，甚至自己的民族。”在那些残酷的烽火岁月里，“为了保住民族”这个信念成为黎老和他的战友们一次次从战火中坚强不屈地爬起来，打下去的精神支柱和民族信念。

“没那么紧张的时候换着打，我这批打累打饿了，就换下一批战士上来打，我们到后方去吃饭休息，然后又换过来打。”黎老说，很多战士就这么一换之后，再也没有机会下去吃饭休息了。而更多的时候战争非常激烈，几天几夜没合过眼是常有的事，有些战士一旦合眼便再也没有张开过。

“这一个多月，我没有看见过天空。”黎老说，偶尔抬头仰望，到处灰蒙蒙的一片，不止是天空，到处都是弹药炮炸过后留下的烟雾。一个多月，不要说洗澡，他甚至没洗过一把脸，幸存下来的战士都是黑乎乎的一张脸，基本上分辨不出来。

“最后我们赢了，我们打退了小日本。”黎老说，第一场打完，胜利的号角传来的时候，战士们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战场，有的战士居然激动得抱在一起。第一仗结束没多久，黎老的部队很快便与日本侵略军展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次较量。

“珠江打了两场，广州湾打了两场。”年久月长，很多具体的战斗细节黎老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在这些艰苦卓绝的战斗中，作为一个炮兵的黎国香不知道打没了多少枚炮弹，多少次击退了敌人的进攻，多少次看着战友在眼前倒下，甚至是灰飞烟灭，多少次哭着为大炮装炮弹。他最清楚地记得的是，在两年多的战斗时间里，最后，他和战士们打赢了小日本，守住了珠三角。部队为了嘉奖他和战士们，奖励了他一支钢笔和一个本子。至今，他都还记得自己接过奖励那一刻的心情——“我们一定会战胜日本帝国主义，我们的民族不倒”。

身经百战兮 老英雄期待后辈不再受苦

“一天背着火器弹药跑100多公里。”为了打败小日本，老人那时候的艰苦不是现在一般年轻人所能吃得消的，但战士们都这样挺了下去。广州湾胜利后，黎老所在的部队被派往海南，继续跟小日本打，同时还得守住军火库。这是他所参加的最后一场抗日战争，持续了7个多月，但他却感觉比之前的容易打了些许。黎老说，这是因为打仗打多了，有经验了，面对生死，他的神经也开始麻木了。

在海南战场胜利没多久后，日本宣布投降。那一天的情景，黎老历历在目。“把枪举得高高的，跳起来，欢呼。”黎老说，很多士兵激动得抱在一起哭，“我们打赢小日本啦，我们打赢小日本啦！”

抗战胜利后，作为战斗英雄的黎国香在天津跟随部队向共产党投诚，随后参加了孟良崮战役、辽沈战役、平津关战役、淮海战役、抗美援朝等一系列民族解放事业、保家卫国的史诗战役，为今天人们的幸福生活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抗美援朝时，黎国香曾担任排长，带领将士们保住了869高地，40个战士只剩下3人活着回来，成为最可爱的人。

“大大小小打了不下百余仗。”黎老说，在守护珠三角的时候，日本的炮弹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爆炸，飞起的泥石砸在他的左腿上，死神与他擦肩而过，他因此落下三等残废。经历了那么多战斗，目睹了太多的牺牲。他能活着回来真是万幸，那些牺牲了的战友成为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人。

“因为落后，我们那一代吃了太多苦，遭了很多罪。为了保护家园，我们那一代牺牲了太多。”再一次观看“九·三”大阅兵，黎老说，他年事已高，唯一的期待是祖国更加强大，人们的生活更加幸福，他的后代们，所有的中华儿女们不必再为温饱而挣扎，不必受人凌辱、任人宰割，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手记：老兵的愿望

新中国成立后，黎国香响应号召，从部队退伍回到老家参与新中国的建设。因误会，黎国香曾被开除共产党党籍。九死一生归来，黎老家里至今还留有被子弹打得满是破窟窿的旧棉袄、旧皮鞋、立功，被授予的战争胜利8枚勋章、子弹、题有“抗美援朝”字样的口盅、毛巾、公文包、奖状、功臣卡片、光荣证、党员证等，他从军期间多次荣立二、三、四等功，一身满满的是荣誉。但他已经看淡这一切，他说，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恢复党籍。他是个光荣的共产党员，要一直当下去。

又是雨天，老人的左腿又开始发痛。他老了，即使腿伤不发作，也走不了很远的路。退伍回来后，老人保持艰苦作风，没有提出过多的要求，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目前还住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建的砖瓦房里，下雨天甚至漏水。门前通往乡镇的小路坑坑洼洼，下雨天甚至无法通行。老人说，他老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光。但是，他想出去走一趟，沿着当年他战斗过的足迹，以此作为纪念那些牺牲的战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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