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路 □王彩芳

资料图  

这条小路，蜿蜒盘旋，一头是我家，一头是我的母校——孟麻小学。它承载着我无法磨灭的记忆，几十年如一日，时常绵延在我的梦境里。

我在屯里读完小学二年级，三年级时就到孟麻小学上学。学校离家近3公里，每天往返两趟，步行近12公里，但有七八个同龄女孩相伴，感觉一路鸟语花香，快乐无忧。三年级下学期，我因重病休学，四年级第一学期开学时，屯里只有我和堂姐到校报名注册，开学不久，成绩优秀的堂姐因叔叔生病、家庭困难也辍学了。屯里除了三个男孩，就我一个女孩上学。

我生性胆小，怕坏人、怕鬼、怕蛇、怕打雷……感觉自己什么都怕。当时，边境形势紧张，加上几个男孩早跟我们女孩划清界限，不愿意跟我一起上下学，我只好每天早早就起来，竖起耳朵，一听到男孩子们相互招呼就赶紧背起书包，偷偷跟在他们后面。我像极了电影里的特务，怕被他们发现，既不能跟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一路战战兢兢。有一天，男孩子们发现我偷偷跟在后面，他们开始跑，想甩掉我，持续了一段时间，他们不跑了。取而代之的是捉弄，他们常常突然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要么在拐弯处加快步伐，要么瞬间滚到路边的草丛中，屏住呼吸看我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抹泪追赶。

1984年，我差点就告别这条小路。那年，发生中越边境战。农历四月的一天傍晚放学后，我照常远远地跟在男孩子们后面。突然，凄厉刺耳的声音呼啸着划过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邻国的炮弹说来就来！我本能地趴到路边靠山坡的一侧。炮声一停，就赶紧爬起来拼命朝家的方向飞奔，爆炸声不绝于耳，我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要撞破胸膛跳出来了。跑跑停停中，我听见父亲的呼叫声由远及近。我声嘶力竭地喊着父亲，跌跌撞撞迎上去，父亲一把拉过我，招呼男孩们一起往右侧山坡奔爬。往上几十米，父亲扒开一处茂密的草丛，我们这才发现是个洞口，大家赶紧猫腰钻进去，里面大概能容得下10多个人。我们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平常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此时也在瑟瑟发抖。父亲安慰惊魂未定的我们：这是个暗堡，很牢固，加农炮也炸不塌，以后遇上危险情况可以躲进来，很安全。

那段紧张的年岁里，父母亲冒着危险下地干农活，把我和弟妹安顿在离家仅几十米的防炮洞里。防炮洞里聚集了大小二十来个孩子，虽然大家都不敢大声吵闹，但众多的同龄人在一起，我觉得新鲜、有趣，一时忘了功课，忘了学校，忘了那条让我无比煎熬的小路。

一天中午，我听说学校老师来家访，动员我返校学习。几天后，母亲挑着我的行李和柴米油盐，拎上家里那口盖子缺了角的小铁锅，送我到学校寄宿。从此，这条小路，我从一天走四次缩减为一周往返一趟。后来，我到外地求学、工作，小路以及跟小路有关的记忆被搁浅在心灵的最深处。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原先那荆棘丛生、杂草蔓延的路面已经荡然无存，代替它们的是一条条蜿蜒盘旋的水泥路、柏油路、砂石路，它们或蜿蜒于崇山峻岭，或穿越丛林小溪，或串连起绵延山脊……它们远离喧嚣、与大山依伴，坚守着一份属于自己的使命。它们有一个特定的称谓——边境界碑巡逻路。

这样的路，在靖西境内有182条。前几年，在一次工作变动的抉择中我毅然选择了与边境界碑巡逻路相关的工作。我喜欢用双脚去丈量每一寸路面，用体温去温暖路上的每一块石阶，用心跳去感受和诠释一路上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每每走到路的尽头，我都会深情止步，俯下身子，轻轻拭擦每一块界碑上的“中国”二字，用心享受界碑所馈赠的尊严，接受它的洗礼，把灵魂静静地安放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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