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逝音容犹在 □莫维铭

百色的冬天终于有冬天的味道，虽然没有雨雪飘飘，但冷风还是一阵阵刺骨。

去年的这个时候，母亲走完了她艰难的岁生命历程，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为之操劳一生温暖的家。一年过去了，寒来暑往，花谢花开，我十分思念她。她的音容笑貌、良言善语、丝丝银发时时萦绕在我的心中、梦里，仿佛未曾离开。

从德保县调回百色工作之后，下班回家经常在厨房里煮饭炒菜，学习烹饪，每每用母亲生前酿的玉米酒作为佐料时，对母亲的思念就自然浮上心头，久久不去。菜的香味袅袅，但鼻子也是一酸一酸的。

是的，在我的记忆里，家里的酒都是母亲酿制的，父亲从山山壑壑里采回百草千药制成的酒饼之后，酿酒就是母亲份内的事了。酿酒其实是一道复杂而讲究技术的工序，母亲把玉米粒在石磨上碾磨粉碎之后，（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就在一个煮猪潲的大锅里煮，半熟之后再将这些玉米碎沫一股脑儿晒在竹席上，用打细了的酒饼搅拌均匀，之后装入酿缸发酵，装满酿缸之后，母亲就把缸口封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母亲说一旦漏风，就发酵不好，酒味就不香不醇，不甜不绵。这些工序，母亲总是一丝不苟，细之又细。半个月或一个月之后，母亲就开始酿酒了，劈柴、生火、挑水、盖上天锅、装坛，老练而利索。不久，当熊熊火焰上的蒸馏器开始闻到缕缕酒香，母亲的脸上就飘过慈祥喜悦的笑容，随着火苗一晃一晃的。之后，当金竹做成的导酒槽流出细细的玉米酒叮咚在酒缸里，又像轻轻浅吟的小河发出的声响，母亲就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那阵子，我看见母亲喜形于色，轻盈地走进走出，仿佛年轻了许多，没有一丝饱经风霜之后的忧愁和哀怨。在那个凿井而饮、耕地而食的贫困年代，她深深地知道，这香醇芬芳的玉米酒就是油盐，就是煤油灯的油，是过年的蜡烛，是我上街剪头发的钱，是盖房子的瓦片，是姐姐的红头绳，是弟弟的橡皮胶，是父亲劳作晚归之后的琼浆玉液，是亲朋好友来的最高待遇。这时候母亲就是左邻右舍围炉取暖，喝酒聊天的“幕后英雄”。我也知道，这如饮甘醇的琼浆玉液浸透了我母亲一个个不眠之夜，饱含了我母亲一天天早出晚归的艰亲。懂事起，放学回家或寒暑假，一旦遇上母亲酿酒，我就主动帮她挑水、添柴、用酒渣喂猪，还在通红通红的火炉里给母亲煨红薯、芋头……至今，我还清晰的记得母亲给我尝的第一口玉米酒那烙入骨髓的味道，真的有淡淡的清香，绵甜，沁人心脾，接着就是满身温暖，脸色红润，回味久久啊。母亲卖出去的酒乡间人人夸赞，都说醇度与香度相宜。而当有人来买酒，母亲总是给买者先饮上满满的一碗，再打开用毛巾紧紧封闭的酒缸，真的是酒香满屋，芬芳四溢，绵绵不绝。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辈子在披星戴月、栉风沐雨辛苦劳作之余，一年年酿酒，让风雨飘摇濒危的家不至以轰然而倒。过往的这些岁月，我一次次品饮她的美酒，感受她的慈悲，享受她的母爱，动情她的荣光，深得她的美德，体会她无声无息的真情玉液和宽厚滋养。

母亲生前留给我的玉米酒越来越少了。我这才恍然回到现实。母亲已经不在了，走了，留给我的依然是不尽的思念与不舍。她走的那一天也是冬天里阴冷寒瑟的天，夜里还下起丝丝密密的冬雨，山上有层层的烟雾裹着，老家屋后的树叶在寒风中一层层不疾不厉缓缓落去。不觉已经一年了，我害怕触景生情，睹物之后悲从中来，我把她的小钱袋给了二姐保管，她走后的那些日子也不敢拿出珍藏在箱底的照片端详她的慈祥和蔼。但她的病危通知书却一直夹在我笔记本的扉页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住这张开始有些模糊的病危通知单。或许是之前她生病住院时让我更深地理解什么是真情、亲情、难舍以及面对生离死别时的痛苦与煎熬；我还悟出人世遭际中如何更加善待人生、坚强生活，拥抱来自许许多多人的帮助与一路阳光相伴，树木相助。因为在她短暂的弥留之际还教我心安则身安，做一个明理的人。

寒冬腊月了，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息。俗话说：母亲在哪儿，哪儿便是年。可是我的母亲不在了啊！过去，母亲还健在的时候，我们总是早早盼着回家过年，给母亲买被买衣，盛饭舀汤，捶背揉肩。经常到山坳时，就奔跑着扑向家的温馨，其实也是扑向母亲宽厚善良的怀抱啊！

父母在，不远游。母亲走了，可我的父亲还在乡下的老家，春节我还是要回老家的。母亲走了之后，父亲开始感到了孤独与悲凉，白发又增添了许多。我要弥补以前陪伴母亲少的遗憾，多多陪陪和母亲一样善良厚道、知书达理的我的父亲。

我也会到母亲的坟前给她上香，给她叩头，洒酒祭拜，补写碑文，给她栽花种草，修葺之前种的柏龙树和三角梅。

“写母亲一辈子，墨水已尽，那就用天下的泪水去写；如果泪水已尽，还可以用千年清明的雨水去写；如果雨水已尽，我把故乡的春天全摘下一棵一棵种在孤独的坟堆上”。当我读到作家四望梅川河这首诗的时候，我的眼里已经含满泪水。因为，我深深地怀念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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