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甜酒 兮 儿

“卖甜酒——卖甜酒——”

卖甜酒的小贩挑着担子，走街穿巷，沿路不停地吆喝着。

正在院子里忙碌的外婆听到吆喝，就小脚颠颠地走出来，探着身子喊，“师傅，来一碗。”小贩闻声停下脚步，熟练地舀一勺子放进外婆的盆子里，外婆也不停留，立即点上柴火，上水，不一会，灶上就飘出甜酒的香气来。一个小女孩端着碗坐在门槛上，吃完了还在吧唧吧唧着小嘴，嚷嚷着还要一碗。

那个小女孩就是儿时的我。

几个姨妈生的都是男孩，我是外婆唯一的外孙女。儿时的我就跟在外婆身边，外婆在小河里洗衣服，我会在她旁边学着洗毛巾，外婆去地里，我也会帮着摘菜，见到婆婆婶婶们，我还会乖巧的叫上一声，所以从小外婆就特别疼爱我。

记得有次我受凉了，肠胃不好，几天不想吃东西，外婆心疼地看着面黄肌瘦的我，可怜像只小猫，她跟外公想着办法做了很多我平时爱吃的食物，可是仍然没有食欲，后来外婆不知从哪弄来一搪瓷缸子甜酒，端到我手里时，甜酒里竟还卧着一只荷包蛋，吃起来有股特殊的甘醇味，配上鸡蛋，既有口感，又有美味，那味道至今难忘，我连吃了两餐甜酒煮蛋后，胃口大好，身体也就慢慢恢复了。

甜酒的原料是米，所以也叫米酒，岳西方言称为“糟”，因酿的时间短，酒精浓度不高，一般不会喝醉。老家农村有个习俗，就是谁家媳妇生了孩子，一定要做上一锅甜酒，一来产妇吃了会促进血液循环，滋补养身，利于产后恢复；二是以此招待客人，客人来了，奉上一碗，意在分享甜蜜，也以此表示谢意。

外婆也会做甜酒，只是每年只做一次，而我幼时在外婆家长大，看着她做甜酒，看得次数多了，对制作过程烂熟于心。

外婆先把糯米放水浸泡，中间换几次水，约摸12小时后将水沥干，放进一种叫“甑”的蒸桶里，这种木桶高而深，下面垫上一些洗净的稻草秸秆，这样蒸出来的糯米特别香软。糯米饭蒸好后，拿出，放置在木盆里，拨至松散，放凉了，再和调制好的酒曲一起拌匀，抹平，在中间挖个圆孔，盖上盖子，盆外面再裹上外公的大衣，不透风，不透气，两三天后，掀开盖子，甜酒的香气就扑面而来，中央的小圆孔里都是满满的酒汁。

外婆的儿女们都在外面，外婆每年都会算好日子，做好甜酒等儿女们回来，儿女到家的时候，也就是甜酒可以出桶的时候。等儿女们都到齐了，外婆会煮好一大锅，加入一些小汤圆，再舀一大勺红糖放进去，每个儿女面前摆上一碗，他们围桌而坐，吃着，笑着，叫外婆也一块上桌，但外婆说她要给灶台添把火，等儿女们都喝饱了，她才把锅里最后一点剩的喝下去。

我长大成家了，外婆却渐渐地老了，现在已是八十多岁，步履蹒跚，我每次回去看外婆的时候，在对面的田坝上，我远远就喊“外婆！外婆——”外婆耳背，听不见，邻居总是贴着她的耳朵喊她，说你外孙女来看你了。外婆忙撑着拐杖出来接我，我什么礼物都可以不带，但一定不忘带碗包装好的甜酒。外婆在灶间给我添火，我煮好甜酒给外婆端上，外婆一边喝，一边泪眼婆娑，我心疼不已。

外婆老了，端碗的手都哆嗦，甜酒也做不了了，我却牢牢记住了当年她做甜酒时的身影和神态，她对我的疼爱连同那种甜甜的、淳淳的滋味，一直温暖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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