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点 □桐城吴鲜

每一年的清明祭祖，离乡返程之际，母亲都是一路追赶着已开动了的车子，非要送至村囗，临别之际，总还不忘来上一句“慢一点”。

今日一大早，我送两个弟弟从“国大”出发，返回无锡苏州。在小弟发动车子的那一刻，我竟也脱口而出“慢一点”。小弟乐了，他调侃道：“大哥，你怎么也和妈妈一样，总不放心我们？”是呵，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变得和母亲一样了？两个弟弟，每年清明，他们都会风雨无阻地归来，回乡祭祖。五六个小时的车程，母亲的电话，我的电话，一路追随，“到哪儿了？开车慢一点！”每一年的回乡与返程，慢一点——这业已成了我们之间使用频率最高的三个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很好理解，并无太多复杂的含义，但从这三个字中衍生与生发开去的内涵与外延，却颇耐人寻味。慢一点，它与放心不放心无关，但与关心不关心有关，更与亲情的传承关联密切。母亲叮嘱着我们兄弟仨，每一次的回家离家；我叮嘱着两个弟弟，每一次的回家离家。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凝聚着太多的牵挂与关爱。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儿行千里母担忧”。虽说我们兄弟仨都已人到中年，且在各自的领域都一路生活与工作得风生水起，但在母亲的心中眼里，她还固执地把我们当做孩子来看。有时候想一想，觉得不可理解，但又很温暖很甜蜜，有着一种久违的感动与幸福，一如儿时。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当年，那时，奶奶、父亲都还在世，我们兄弟仨的上学、放学，渐长渐大，乃至后来一个接着一个地考上了大学。每一次的归来与离家，奶奶都会送我们到村口，临别之际，总不忘最后一句的叮嘱“慢一点”。万语千言，千般怜爱万般不舍，都浓缩在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当中。祈福，祝愿，平安，如意。彰显的是上一代人对下一代人的挂牵与传承。父亲当年，属于一个寡言之人，但在我们的每一次离家之际，他也总不忘说上一句：“记住！出门在外，安全第一，一切都要慢一点。”慢一点，业已成了我们兄弟仨心中记忆犹为深刻的三个字。这，关乎着血脉亲情，更关乎着一路岁月无声的传承与挂牵。虽说奶奶和父亲都已仙逝多年了，但他们当年的一路叮嘱，犹在耳边，仿佛一切都还在昨天。如今忆起，还时不时地令我们唏嘘不已，感动非常。

奶奶当年，父亲当年，母亲今日，我之今日，面对着不同的受众，总会说上同样的一句话，这并非偶然，而是一种浓浓的亲情在自然地流露着与悄然地传承着。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和妻送儿子去北方上大学，在校园里与儿子作别之际，儿子拉着我和妻的手不放，故作坚强地说道：“爸妈，我要军训，不能送你们，你们一路上要慢一点。”是呵，慢一点。这三个字于斯时又从儿子的口中说出，在那一刻，我和妻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好儿子，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当我行将结束这篇小文的时候，母亲又打来了电话问我道：“他们两个出发时，你可打了招呼，让他们慢一点？”慢一点，这是母亲的牵挂，亦是我的牵挂。人们都说：世间最让人为之动容的一种情感，莫过于亲情——人间第一情。血脉，亲情，牵挂，传承。一代人走了，一代人来了，来来往往，生生死死，新生与往生，活着与死去，传承与牵挂，祭奠与回归，寻根与出发，在每一年的清明时节，在这个特殊的时日里，我们静穆地站立与跪拜在故乡先人们的坟前，那一刻，好多人，好多事，一经忆起，我们依然会感动满怀，感恩满怀，乃至泪流满面。

慢一点。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伴随着我们每一次的归途如虹，抑或扬帆远航。它在瞬间，会让我们记起一些什么，或是记住某些东西，比如亲情，比如牵挂，比如传承，在我们一路行走的岁月人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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