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某年秋,日暮村荒。桐城西成门通往怀潜的驿道上,远山寂寥,万木萧疏。有儒者从一书僮、一老仆,踟躅而行。一行人大约到了撩风铺附近,望东山丘岭,有古刹掩映于松荫丛中。儒者与僮仆们商议:天色已晚,姑且投宿寺中歇息吧。
儒者就是清初桐城大诗伯潘蜀藻先生,投宿香炉寺后,先生写下了七古名篇《夜宿香炉寺》。
香庐寺即今新渡镇香山村与老梅村交界处的香炉古刹。读蜀藻先生《木崖集》,此诗之后有《西乡饮戴若潞宅》:
“昏黑投兰若,腹饥力已倦。此方有旧知,戴子实邦彦。忽闻读书声,乃在观音殿。”
西乡,桐城四乡之一。饮戴氏宅一诗中所述的暮投兰若(庙宇),即“香炉寺”。
古香炉寺在桐西,是宋元时江北名刹。《道光续修桐城县志》载:
“香炉寺在新安渡,县西。僧人行琦建。明洪武年间僧人绍惠重建。清顺治二年,又由僧人皖石重修。”
潘江此行来到香炉寺,此宝刹已是萧条冷落了。这从先生诗中可以看出:
“入户闲无人,松风正谡谡。殿上香不然,厨中火不燠。”旧寺黯然,唯松风依旧,云林幽绝,阗寂空荡。匆匆过客前来,荒天古木之下,僧庐竟柴扉虚掩,灶无烟火,客至无依无靠。
“绕廊叩禅房,老僧睡方熟。披衣起致词,欢然进茗粥。最晚一僧归,负米不盈斛。”彼时,清廷宣布废除度牒制度,天下僧尼骤增而情况窳滥,真的到了僧多粥少的地步了。诗人进寺中,奉茶盛粥,聊以充饥。最为凄凉的是,晚归的僧人,一天的化斋,不过一斛米。想昔时之繁盛,见今日之清凉,诗人眼中古寺的兴衰可见一斑。
时人有评,潘江乃“两朝文献真儒者,四海津梁大父行”。明代嘉隆以后,桐城诗人如吴用先、钱澄之、方文、方拱乾、潘江等大多独领风骚,所写诗作擅“东南之美”,而尤以潘江“含英咀华,才雄笔健,”其诗“属辞命意,寄托深远。”这得益于他一生游屐所至,几半天下。风月云露可写,而关河险隘,古迹兴废,风俗淳浇,治乱得失更是他笔下所歌咏的主题。上承汉魏,又有杜子美、白乐天风人之旨,所咏多感时悯世,睹物缘情之作。
繁华落尽,灿烂翻为萧瑟,原是一种禅意。诗人写香炉寺之寂寞,意不在悯事悲秋,而在乎将自己独特的生命精神寄以般若的大境界中。
恰巧,寺僧传来城中消息:“最晚一僧归,负米不盈斛。云自城中来,听得南宫录。计偕十二人,十人抱璞哭。”
那一年乡试,邑中子弟多落第。士子们皆有时运不济,天生我才、何不遇哉之感慨。但诗人不是这样想的。诗人说:“念我二三友,将无泪淋漉”!落第的士子中,有我的志同道合的友人,他们不会为功名所累的。诗人十岁应童子试,一郡皆传诵其文,目为圣童,但他终归放弃制举之文,肆力于诗文,以毕生精力,搜罗同乡先辈及亡友隐士的遗稿,编纂成卷帙,传诸后世。诗人同乡中也有一班萧散的处士,因声求气,如此素履冰操,岂可因一时落第,去向隅而泣呢?
“客子方欷嘘,老僧已闭目。不问也不言,陶然游天竺。”
诗的结尾,才是诗人要抒发的真性情。你看,客子与晚归的僧人在辨析,而老僧闭目不语,灵台早已度脱了时空,游仞在云天之外。此老僧之禅境?还是诗人之观省?此高隐之语也。
潘江的挚友李雅为《木崖集》写序云:“盖古之人有诗与笔分、诗与笔合者矣……李太白如云中俊鹃,杜子美如地上老骥。杜先有诗而后有笔;李先有笔而后有诗。然杜之诗至而笔随至,李之笔来而诗随来者,只在咄嗟之间也。”“潘子之诗与笔兼数公而有之,则潘子于是为古今所不多见者矣。”读《木崖集》,知此语并非溢美。
“青山元不动”,禅宗话头说的不是自然界的外物不动,而是一颗静寂心不为形役。老僧的枯寂心即诗人泊如之心,富贵于我即浮云,功名利禄得之若何?失之若何?
香炉寺在云林幽绝处,诗人的心在河墅穷岩断壑间。●李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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