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堡冬“鲜花地”

已是暮秋，陪友人来到桐城市的鲁硔山区，去寻找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清人余怀写的《板桥杂记》中记述的孙临，孙临（1611-1646），字克咸，桐城人。“余与桐城孙克咸交最善，克咸名临，负文武才略，倚马千言立就，能开五石弓，善左右射。短小精悍，自号‘飞将军’。欲投笔磨盾，封狼居胥，又别字曰武公。”孙临将自己比作“飞将军”，可见他有着怎样的一腔豪情，然而在明朝末年那个动荡年代，他却无处施展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只有蹉跎岁月，浪荡在秦淮河畔。一天，他来到秦淮河畔的十娘那里。十娘向他提起艺妓葛嫩，并盛赞她的才艺无双，于是乎孙临便前往访之，“阑入卧室，值嫩梳头，长发委地，双腕如藕，面色微黄，眉如远山，瞳人点漆。叫一声‘请坐’，克咸曰：‘此温柔乡也，吾老是乡矣！’”

据此描述，葛嫩当然很美。但葛嫩的气质、语言，乃至神情更是迷人。傲慢的孙临虽是“飞将军”，却架不住葛嫩的那片温情，内心涌起一片怜香惜玉之情，竟立马坠入了爱河。其实，葛嫩对孙临也早有耳闻。孙临的才华和勇武都十分了得，立马千言，开弓五石，是常人不可比的；且与复社、永社、几社的文人相往来，又与他家乡的方以智、方文、左国柱、吴道凝等人结泽园文社，被称为“六君子”。他的坦率与正直，已在葛嫩的心扉上勾勒出了完美的形象。英雄与美人，一个眼神便能交融出一片天空。孙临的率真而热烈，葛嫩的温婉和迷人，让他们一拍即合，可谓情遇知音，浪漫满屋了。

明王朝在甲申之变之后，迅速地衰落了。满人在吴三贵的带领下，一路入关无阻，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身亡，南明弘光帝不是抓住最后的时机重整河山，却仍是重用佞臣和阉党，荒淫无度，醉梦在温柔乡里，大敌当前仍排挤能臣史可法，最后只能是小朝廷覆灭了！此后，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称帝，孙临便由苏松巡抚杨文聪举荐，授职方主事，加监军副使。孙临的好友杨文聪，也是为人豪侠，满怀抱负，与孙临的大舅复社名流方以智结为至友，同时与商丘的候方域友情至深。其时，清兵入闽，杨文聪入卫仙霞关，孙临是他的监军副使，大敌当前，他同样要一同前往抗敌。清兵像潮水一样的涌来，至浦城，孙临预感到危险，他义无反顾的拔簪与妻子方氏诀别：“吾义不令杨公独死，汝自为计，归报太夫人矣。”

南明文武大臣、勋戚除逃亡外，大部迎降。清将曾派人往苏州劝降文聪，说客却被杨文聪所杀，并退军处州（今属浙江）。文聪受命于国破之际，孤军奋战，虽曾扼守仙霞岭，屡挫清军，终因众寡悬殊，于1645年7月兵败被俘，不屈而死，全家36口人同时遇难。

孙临“兵败被执，并缚嫩。主将欲犯之，嫩大骂，嚼舌碎，含血噀其面，将手刃之。克咸见嫩抗节死，乃大笑曰：‘孙三今日登仙矣！’亦被杀。”（《板桥杂记》）

余怀的这段文字记载，虽是三言两语的记述，却鲜活地呈现了孙临和葛嫩这名弱女子不惧强敌，视死如归，坚贞不屈的形象。使其伫立在历史的长河中！

清军血洗了浦城，遍地横尸，惨烈人寰！当地百姓敬佩孙临、杨文聪和葛嫩以及将士们的视死如归，坚决抵抗，悄悄地将孙临、杨文聪、葛嫩的尸体一起埋葬在枫香树下，并割开树皮以做铭记。后来，其家人将其尸骨挖出准确带回家乡桐城安葬。可是孙临、葛嫩、杨文聪三人的尸骨已无法分辨和分开，只好一起安葬于桐城的鲁硔山西侧的山洼里。或许，是他们的英灵感动了上苍，第二年春天，忽然一夜之间山野一片灿烂，映山红满山满野的怒放，从此年年如此，人们便称这里为鲜花地！

我陪友人来到这里，秋天沉默，山野已是一片萧瑟，就连天上的云朵都是铅灰色的，只有墓地前的那个池塘泛着涟漪。晚秋的田野和山峦似乎也在沉默，为这里安葬的三个青名留史的人，也是为我们带来了一片祭奠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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