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自古诗人地”一说追踪

提到宣城人们会说：“宣城自古诗人地”。这句话或说这个评价，是否有出处？如果有出处，又出在何处，或是谁人所说？这个问题，一直困惑了我好多时候。最近，在翻阅有关文史资料时，终于发现了它的踪迹。

在安徽桐城派主将姚鼐的《惜抱轩全集·诗集卷十》里有一首七律诗，名叫《张惺斋见示先赠侍读公》。诗曰：“数卷清风迥出群，正如缥缈敬亭云。宣城古是诗人地，张氏才多奕世闻。愈岭奇游苏玉局，登楼伤别杜司勋。通家独恨千堂阙，聊比中郎志郭君。”诗的第三句就有“宣城古是诗人地”的说法。

姚鼐写这首诗的时间，大约是清嘉庆九年（1804）前后，他在主持宣城志学书院期间。因为他的好友侍读公张惺斋把他撰写的一些新著作给他看。他看到这些书，如清风扑面，觉得很不错，于是写了这首诗送给张惺斋。张惺斋，张炯，号惺斋，乾隆五十一年（1786）举人，侍读公，是张汝霖的儿子，清代诗人。但诗的原句和我们现在说的“宣城自古诗人地”不尽相同，有一字之差。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形，这引起了我的兴趣，便再进一步对“宣城自古诗人地” 的背景及这首诗进行了探究。

姚鼐的这首《张惺斋见示先赠侍读公》的诗，是一首律诗。诗的开首两句“数卷清风迥出群，正如缥缈敬亭云”，是描绘自己看到张惺斋所撰书的感觉，说张惺斋几卷书，如清风扑面，这些书截然与别的书不同，它好像敬亭山缥缈的白云。其次接下来两句“宣城古是诗人地，张氏才多奕世闻”“宣城古是诗人地”，这种说法在这里出现了。这两句既是对张惺斋的赞赏，也是对张氏，及整个宣城的赞颂。笫五、六两句“愈岭奇游苏玉局，登楼伤别杜司勋”，作者联想到两个与他同样命运的人。一个是苏玉局，即苏轼，另一个是杜司勋，即杜牧。这两人与张惺斋一样，既有才华，但人生坎坷，然而不放弃自己的人生抱负，干出了一番事业。作者以这两人来陪衬张惺斋的意志与才华，诗意深化。诗的最后两句“通家独恨千堂阙，聊比中郎志郭君”，既写出了天下文人的心愿，又进一步将张惺斋与志郭君相提并论。志郭君，指张潮，顺治七年（1650）生，后家族有一支移居广德州建平县（今安徽郎溪）。张潮自幼“颖异绝伦，好读书，博通经史百家言，弱冠补诸生，以文名大江南北”，先后自著诗文、词曲、笔记、杂著数十卷，辑成《檀几丛书》（康熙三十四年刊）《昭代丛书》（康熙三十六年刊）等中大型丛书。在这里，与其说对张惺斋的赞美，不如说对整个宣城的赞美:“宣城古是诗人地”。

姚鼐为什么说“宣城古是诗人地”，因为他对宣城非常了解，熟悉宣城的情况。姚鼐(1732～1815)，字姬传，一字梦谷，室名惜抱轩，世称惜抱先生，桐城人。乾隆二十八年(1763)进士，入翰林，官至刑部郎中，充四库全书编修官。中年弃官，先后在江宁、扬州、徽州、安庆主持钟山、梅花、紫阳、宣城志学书院长达四十余年，士争受业，梅曾亮、管同、方东树、刘开、姚莹为其著名弟子。姚鼐在宣期间，与宣城名士多有交往。他也知道，宣城自西汉时起就一直是江东大郡，晋永嘉年间，首开文化昌盛之风，历经六朝，隋、唐、宋、元、明、清诸朝文化发展，其诗歌文脉源远流长。南齐诗人谢朓在宣城任太守游敬亭山，便写下“兹山亘百里，合沓与云齐。隐沦既已托，灵异居然栖”《游敬亭山》的诗句。唐代李白踏着谢朓的足迹，先后7次登临此地，且留有“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著名诗篇。随着谢李诗篇的传颂，敬亭山声名鹊起。谢李之后，白居易、杜牧、韩愈、刘禹锡、梅尧臣、汤显祖、施闰章、梅清、梅庚等诗人慕名登临，吟诗作赋，绘画写记，历代吟颂敬亭山的诗、文、画达千数。特别在清代，敬亭山“吟无虚日”，敬亭山遂被称为“江南诗山”，饮誉海内。“宣城古是诗人地”，在他眼中理所当然。另一名桐城派奠基人戴名世也推崇宣城说过：“吾江南文学礼义之邦，推宣城为最。”理解了诗的意思，“宣城古是诗人地”又在此处找到了这句话的出处，找到了说这话的人了。

然而，现在人们把“宣城古是诗人地”写成了“宣城自古诗人地”，与原文有一字之差。这种改法，未尚不可，是化用。化用，古之有之。但如果苛求姚鼐为什么不说“宣城自古诗人地”就不对了。姚鼐的这首诗是律诗，律诗中间两联对仗。诗中的颔联“宣城古是诗人地，张氏才多奕世闻”对仗工整，其中“古是”主谓结构对“才多”主谓结构。如果是“自古”，则变成了偏正结构，不合律要求了。然而现代人改一下，不打引号，也是允许的，但话又说回来，对它的出处与根源不可不了解。此次的发现，对我收益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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