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文谈故乡的水芹

●王崇彪

故乡桐城的城北有座钟灵毓秀的龙眠山，被誉为“宋画第一”的李公麟曾经栖居于此，并自号“龙眠居士”。他与改革派的王安石以及保守派的大小苏都能做朋友，先后都有诗画往来。龙眠山的水蜿蜒南流，汇聚成澄碧见底的龙眠河。龙眠河流经城南的近郊文昌、石河，孕育出了闻名遐迩的桐城水芹。

桐城水芹尤以城关四水桥水芹为翘楚。据考证，四水桥一带原是龙眠河故道，底层是沙石，上层是沙壤泥，菜农称为香灰泥，泥肥且松软，为桐城水芹的生长提供了优厚的营养基础。更有甘洌泉水自河床沙石层汩汩渗出，冬暖夏凉，经年不息，无声地滋润着芹田。所以桐城水芹比起荷花来，更具高洁之质。而且，其叶四季滴翠如柳眉低垂，其茎肥硕白嫩似玉簪挺立，其根髯髯然恰似龙须纵横。尤在春夏之交，暖阳下芹田里的绿色深浅有致，轻掩着下面脉脉的水痕。和风拂过，芹叶圈点出高低不同的绿波，并散发出独特而微微的芹香。远处，依稀还传来几声朝雊。这时候，青萍也开始滋长，一场雨后便涨满了芹田的出水沟。水不凉，还氤氲着丝丝暖气，有些伢子光着脚丫下到水沟，用竹捞子捞取青萍，有的还顺便摘一两把芹梗，回去一并喂猪。偶尔，还能踩到一种大嘴、背上长着硬刺叫鰕虎的鱼。时不时也还能见到家乡人称弯钩丁的彩色河鯵，在水沟里来回游弋。这两种鱼都是通过河滆从龙眠河里游过来的。它们对水质要求极高，只要看到它们的倩影，就能说明这一带水质清澈，没受到污染。

在泉水里生长、没有受过污染的桐城水芹，自然，其为菜不仅色美，其香其味更是绝色，渐成为桐城八大特产之一。所以我每次回故里，哪怕是隆冬，弟妹总要端出一盘家乡的水芹来。家乡的水芹有多种做法，有炒以黑猪肉丝的，有烩以桐城香干、胡萝卜丝等名曰桐城小炒的，不一而足。而我最喜素炒，将新鲜水芹切成寸长一段，在开水中焯一下，下热油锅爆炒即可。其鲜醇滋味，不为其他食材所鸠占，几茎青翠入口，令人齿颊生香，临餐难忘。桐城水芹中尚有一种白老，更是香嫩绝伦，品质殊异。每年十月初，菜农把部分快要成熟的芹菜连根拔起，留五寸头梢，根茎部分全部捺入香灰泥中。这些入泥的芹茎经数月孕育，至冬春交接时节便变成了白馥馥嫩生生如同白龙须的芹菜芽，家乡人谓之白老。以白老为馅做成的桐城春卷，亦负盛名，春节期间极为抢手。我的小姑母在城西仙姑井庵中做过居士，她同庵中的尼姑还用白老以香油炸成素虾，不仅形肖，味道亦殊佳。

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和嵇康“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的意思略同。同是西晋的张翰在长安做官时因思念家乡的莼菜和鲈鱼，就解职而归。为此喜爱家乡螃蟹的唐人彦谦，还写下了“西风张翰苦思鲈，如斯风味能知否”的《咏蟹》诗。苏东坡极爱老家眉州的猪肉，贬黄洲时，自制东坡肉，并写了打油诗《猪肉颂》：“黄州好猪肉，价钱等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郑板桥一生嗜食故乡兴化狗肉。据说，乾隆即以狗肉骗得了他的画作。他在给友人书信中坦言：“狗肉乃人间绝味，其肉入牙缝经宿尚有余香。”不知是实否？

我见识浅陋，也不曾啖过什么山珍海味，但在我的记忆里总以为家乡水芹的风味最美。一个人，总是牵挂家乡，牵挂家乡的土地、风物，牵挂远在家乡的父母、亲人，不仅仅是怀土，也可算为怀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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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桐城市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