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高考

□张昕

杨花纷飞的时节，梅雨已在山的那边蓄势待发，预备与江南来一场湿润润的邂逅。六月的风温柔如丝，拂过微微展开的荷叶和娇嫩的荷花。季节变换，还未来得及抱怨这起伏太大的温差，夏天就忽地来到眼前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开始关注着季节和悄悄变化的时光。那些曾在生活中占据着最重要位置的东西，仿佛已与现在无关，譬如高考——一场青春的拉力战。

妈妈打电话来说，今天又是高考了。我说，是啊，别说我，弟弟都已经读博士了，您也不需要为我们读书的事操心了。曾经家中的头等大事，就在我们娘俩的唏嘘感慨中，如风般飘远了。但那些岁月里的刻骨铭心，又怎会被时间侵蚀呢？

十一年前，我在家乡桐城参加了高考。青春的神经敏感又麻木。多少个日子没有睡个好觉了，但练习簿上今天的计划似乎才进行了三分之一。墙上张贴着自我激励的名人名言，正无声地刺激着渐渐迟钝的神经。桌上的闹钟指向了十一点，谁家的自鸣钟发出了很大的声音，正一声声砸向沉寂的夜空。爸爸不知何时走到门前，轻声地提醒我早点休息。我漫不经心地答应，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抬起头，正看见他的背影。高大的水杉在窗户上投上斑驳的树影，星星在摇曳的树影间若隐若现。“再过半个小时就睡觉吧，妈妈泡的牛奶已经在桌上慢慢凉了。”

一件准备已久的事情结束后，总会让人咀嚼很久。就像我的高考，哪怕过去十一年了，在爸妈看来，依然宛如昨天——考试的时候不要吃鸡蛋，去考场前要仔细检查准考证身份证，出了门再回来拿不吉利，这些是妈妈定下的规定。爸爸则带我到各科老师面前，再强调一下书上要注意的知识点。去考场由爸爸送我去，再接我回来。这样的安排还是百密一疏。中午爸妈回房间迟了点，我没有休息好，下午是我最重视的数学。我脆弱的神经一瞬间断裂了。调整情绪，放轻松，但考试的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等到从英语考场出来，我才真正意识到，高考结束了。

估分不理想，分数线提高了，每一个消息，都足以让我在那个闷热的夏天失眠。等待是一种煎熬，尤其是在这漫长的夏天。直到我等来分数，却发现在各科四平八稳的分数里，数学居然得了高分。那个夏天的夜忽然就变得温柔美丽，月光如水般和着风裹挟了我的全身。录取通知书如约而至，在家人的手中传阅。我终于如愿，跨出了人生重要的一步。

我从不否认，高考是我人生最重要的起点。因为高考，我走进了大学，得到了专业能力的提高、知识系统的更新、思维方式的改变，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邂逅了风花雪月的爱情。大学毕业后，我来到江南，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这些，都是从高考开始的。其实无论考上或没考上，生活的方式有千万种，只是，高考是生活的一部分。它是年轻的青涩结束的标志，是青春激扬开始的起点。它是一个过程，更是一个转折。无需给予褒贬，最起码，因为高考，你懂得了努力的意义。

2013年，我的第一届毕业班高考了。一样的紧张、一样的迷茫。六月的风中，还是一样的闷热里夹杂着点微凉。我告诉学生们应该注意的事项，向他们描绘着大学的场景，鼓励他们实现自己的梦想，陪他们等待着考试的结果。后来，又有了第二届、第三届……

又是一年高考。六月的太阳一出来，空气就开始膨胀了。到了夜晚，清凉的温度正适合散步。窗前的枇杷树上，黄色的小枇杷果被风吹落。明天就要入梅了，天气预报说后面几天都有雨。小城的夜晚宁谧安详，偶尔几辆小车驶进夜色，也是倏忽而过。考点上红色的横幅在风中微微摆动。我看着这些字，忽然想起当年自己走进考场的时候，在考点的墙壁上，红色的大字赫然写着“接受祖国的挑选”，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我会被挑选上吗？”这个念头从那时起就一直伴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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