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画舫录》中的天长诗人、书画家——林道源

□姜培忠

居于皖东、环于苏中的天长，文化多受扬州、南京影响。文籍所载，有吴敬梓《儒林外史》中的天长人杜少卿、杜慎卿兄弟，有嫁给扬州才子江昱的天长才女陈佩，有与诗人袁枚唱和的天长文人陈以刚，有埋葬于天长的高邮经学研究大家王念孙三代等等。

清乾嘉时期，扬州盐商的发展对带动天长的经济文化发展有巨大的作用。遗憾的是我们虽近扬州，却缺少对这一段历史的探究和挖掘。乾隆年间，仪征人李斗的笔记集《扬州画舫录》是一本具有历史价值的文献，李斗耳闻目睹，“考索于志乘碑版，咨询于故老通人，采访于舟人市贾”，以丰富的信息记述了乾隆盛世期间的东南大都会扬州。其园亭奇观、风土人情，使人有见闻亲切之感。成书二百年多年来，一直为广大读者所关注。

从文化角度看，大家熟知的扬州八怪，桐城学派代表人物姚鼐，乾嘉学派代表人物戴震，全椒诗人、小说家吴敬梓和吴烺父子，金兆燕一家四代等，在书中都有记述。李斗虽自幼失学，疏于经史，但才情隽茂，诗文并擅，精于音律戏曲，兼具人文气质，所以，与之来往的多是当时的文化翘楚，如诗人袁枚、经学大师阮元、焦循、诗人金兆燕、黄景仁等，这其中也有一位天长文人的踪迹，颇值得我们去细细追寻。

他就是林道源，天长现有史志对之没有一点信息介绍的著名诗人、画家、书法家、经学研究者。

乾隆初，林道源出生在秦栏镇，其母亲与扬州大盐商江春是表兄妹。林道源十一二岁的时候，外公就把他送到江春家去习武读私塾。江春的住宅“是园”在扬州虹桥东面。林道源在这里一读就是十年，练就一身射击技艺，擅书法与绘画，特别是兰花画得相当了得；他的诗歌也写得很好，经常与人唱和；他还拜在当时扬州城最有名的史学泰斗蒋心畲门下，认真研究史学与经学。

这些信息，《扬州画舫录》卷十二“桥东录”和《清画家诗史》都有记载。《清画家诗史》中记有三千多位清代画家诗人，天长人只有两位，一位是大家十分熟知的宣鼎，一位就是大家不知道的林道源。

“林道源字仲深，号瘐泉，安徽天长县人。方伯之表甥。性豪迈，善骑射。能花卉，尤善画兰。少游蒋心畬太史门，尝佐阮文达幕游浙中。居是园十年。”

上文中的方伯就是林道源的表舅大盐商江春，而阮文达就是我们不得不说到的，乾嘉时期被誉为扬州学派泰斗的大政治家、经学大师阮元。林道源到浙江作阮元幕僚，还得从他们的关系说起。

阮元是仪征陈集人，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为“三朝阁老，九省疆臣”，在经史、小学、天算、舆地、金石、校勘等方面都有极高的造诣。阮元母亲是仪征陈集林氏、林道源的堂姑妈，所以阮元是林道源的表弟。这支林姓祖籍福建莆田，明朝时因躲避倭寇之乱，迁至天长铜城，后又变迁到仪征陈集和天长秦栏。如果从江春这边看，阮元是江春外甥孙，林道源还长阮元一辈。

而治学方面，林道源一直佐随阮元在浙中，阮元经学研文学派中除了他的扬州公道老乡焦循，还有一位就是林道源。这一点阮元在其《揅经室集》做过专门阐述。阮元与林道源的文化交流很多，《清画家诗史》中有一首《阮云台表弟索近作报以诗》，就是林道源写给阮元的：

自笑龙钟懒作诗，妻孥怜我剩支离。

何期舟楫盐梅客，翻索风云月露词。

龙藏固须收马勃，鸡皮终怯画娥眉。

嗜痂逐臭从心好，莫在茶甘饭软时。

诗中可以看出，年老时的林道源十分消瘦，他回忆年轻时在扬州做盐梅客时的才情诗意，又不得不屈服于时光飞逝，但仍表达出自己虽然老来疏懒却坚守为人品质的决心。

林道源与阮元的兄弟情感十分真挚，相互和诗也较多。《扬州画舫录》卷九“小秦淮录”有载：有一个叫苏高三的妓女，住在扬州二敌台下的两层楼上，客厅的门上有一副对联：“愧他巾帼男司马，饷我盘餐女孟尝。”一次林道源与朋友在扬州净香园比赛射击，高三在旁观久，揎袖上前请射，三发而三中。林道源因此作诗记之，一时数百人和诗。他表弟阮元也和诗一首：

走上花裀卷翠裘，亭亭风力欲横秋。

眉山影里开新月，唱射声中失彩球。

好是连枝楺作箭，拟将比翼画为侯。

何当细马春愁重，银镫双双著凤头。

这个故事在《清稗类钞》中也有记。

阮元一直想给林道源写的诗歌文章编录成集，但由于忙于公务，加之林道源去世较早，未能成功。《扬州画舫录》记载：林道源工诗，不存稿；阮侍郎伯元尝欲裒辑之，未全也。

性情豪迈忼爽、轻财重气谊的林道源十分关心低层人的疾苦。《扬州画舫录》中曾记述：“旧时为盐务水巡，后经裁去。尝落魄，冬无裘衣，或以数十金赠；故旧巡役以饥向林乞，林慨然以金市纸，穷日夜画兰百余幅，且画且题，散给令易钱。”他自己尚处落魄中，靠他人赠金生活，却日夜画兰花一百多幅换钱去帮助那些在饥寒交迫中向他求助的老水巡差役。这是许多文人所不能比及的。

林道源的一生，我们知之不多。《清画家诗史》中他的一首《客斋》，让人读出了他人生的悲凉：

冬月白如霜，粲粲客斋地。

相对默无言，遥闻邻犬吠。

四壁饱鼾声，空堂窜鼠坠。

烛花一寸长，照我千古泪。

横胸万斛愁，饥寒直儿戏。

持此问古人，古人亦如睡。

剪烛笑抛书，顾壁与影媚。

在冷冰冰的客栈里，饥饿的诗人，听着隔壁饱鼾声，看着老鼠在梁上窜跳，不禁愁绪满怀，书读不下去了。一腔惆怅难遣，想问书中的古人给自己一个答案，古人默无言语；只能对着挂有寸许长烛泪的蜡烛顾影自怜——或许这就是封建社会文人的无奈和悲哀吧。

林道源的字画，我看到的不多。一家书画拍卖公司曾拍过林道源的一幅书法对联：“射天攫月五更返，度海传书三日回。”行书写得十分有力，价格不菲。在清朝的《明代名人墨宝手卷水墨纸本》上，林道源欣赏后曾留有题款：“乾隆辛丑之岁，余游苏门间阅此画卷。乾隆四十七年壬寅十一月冬至前，天长林道源题。”钤印为瘐泉。

林道源何时去世，尚不可知。关于他，还需要我们更多地去研究和挖掘。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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